七月中午,熱浪滾滾,太陽仿佛要把南京這個火爐烤紅了一般,拼命地往外散發著熱量。公司旁邊的“大娘”水餃店里,我閉著眼睛,倚著椅背。這樣的一個夏日,空調涼氣中的小寐,比桌上那碗水餃顯得更有誘惑。突然,耳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我可以坐這兒嗎?”我嚇了一跳,有點惱火地望過去,卻觸到一對清澈如水的眼睛。
我打量她,修長的身材,穿著無袖的休閑杉和七分褲,給人的感覺清爽而不清涼,我唇角一彎,壞壞地笑道:“當然可以,這是我特意為我女朋友留的?!薄澳俏揖妥?,不過好像只是半個小時的女朋友哦?!彼蠓降刈谖业拿媲埃翢o忌憚地盯著我說:“我最喜歡吃水餃了,半個小時就可以把這些全部吃掉!”我笑了,這個女孩的聰明而又詼諧的回答,讓我很高興,我們便開始邊吃邊聊。就這樣,我認識了紫葉,一個精靈一般的女孩子。
與紫葉戀愛兩個月后,一天晚上我沒有讓她回去,激情退去后,我將她摟在懷里,問她:“葉子,我可不是有錢人,就連這個房子,都是租的。你會愛我嗎?”她把頭埋在我的懷里,勾著我的脖子,就像在抱著一只可愛的小狗:“傻瓜,把我看成了什么人,還問這么掃興的問題,我在乎的是你是不是個好男人。”
一天我們路過一家房屋中介所,門前掛著一個信息牌子:精美小別墅,出售或短租兼可。我笑著說:“聽說女人都喜歡有錢的老公,喜歡鉆戒,喜歡別墅,要不把我給賣了,買個小別墅住?。俊弊先~歪著腦袋,看著我說:“我可舍不得把你給賣了,再說,就算把你賣了,能賣幾個錢???嘻嘻!其實有沒有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對我好。只要有進取心,我們就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的。”我又一次感動得緊緊把她摟在懷里:“老婆,我一定會好好對你一輩子的?!?
大半年之后,我帶她去常州老家,見了我的父母。臨走時,爸爸塞給我一個存折,打開看,是我的名字,里面有十萬。父親對我說:“該結婚就結婚吧,好好對人家。至于你們想在南京還是常州,隨你們的便吧,爸媽也只能幫你們這些了?!?
我用十萬付了新房的首期,用我工作后存的幾萬塊錢,買了一些家電,我們搬進了新房。我開始憧憬與紫葉的未來:等天涼一些,到十月份就結婚;每個月她兩千元工資交付房款,我現在能拿到三千多,除了日常開銷,還能小存一點;十年就能還清房屋所有的欠款,那時我們的小寶寶正好進小學……
九月的一天,紫葉的一個同學突然請她去玩,據說那個女生嫁了個很有錢的老公,現在住在西山鳳凰花園,西山正是我們這個城市最著名的富豪別墅區。臨出門前,我抱著她:“老婆,據說你同學嫁了個大款,你去了也許會后悔,嫁給了我這個窮光蛋?!弊先~摟著我說:“傻瓜,我對你的心,你還不知道嗎?盡說傻話?!?
紫葉走了,偌大的房子就只剩下寂寞和我。當夜,紫葉還沒有回來,我隱隱有些擔心,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困擾著我,我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給她。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如對方是江蘇用戶,掛機后撥12591?!币苿庸拘〗闾鹈赖穆曇糁?,摻雜著絲絲的冰冷,我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借助著兩片安定片的藥效,我進入了沒有煩惱的夢境:我們走上了紅地毯……
紫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五點了,我問她怎么這么晚,她笑著告訴我說幾個同學難得相聚,就又體驗了一次學生時代的臥談,聊了個通宵。盡管她說得很自然,但是她那飄忽不定的眼神告訴我,她有事瞞著我。
我轉身走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油晃晃的煎鍋里,我看見一個滿臉憔悴的男人,嘴唇上掛著一絲殷紅。隨手用毛巾蘸了點水胡亂抹了一下,我開始把雞蛋和面粉和在一起……
晚飯是小米粥和她最愛的雞蛋餅,但是大家都吃得很無味。
飯后,她堅持要洗碗,我就坐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根香煙。片刻之后,她的手機響了。
紫葉在廚房喊著:“煎鍋還沒洗好呢,你拿著我說話吧,準是我媽想我了……”
走進廚房,在她的耳邊,我按下了接聽鍵,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電話,把我們兩個都擊倒了。
“喂,哪位?”
“小葉子,猜猜我是誰?”
“你是?”
“小葉子,我是天佑啊,昨天你睡著了,我偷偷把你的手機號碼留下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
“怎么不說話???”
“……”
那邊也好像發現了一些問題,片刻的沉寂之后,通話中斷了。
我沒有先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紫葉垂著頭,說了他們的故事。那個男的叫天佑,是在網上認識的,也住在南京,那天所謂的同學聚會根本就是謊言,她和他在的一起,徹夜……
我拼命想掩飾自己的脆弱,眼淚卻不由奪眶而出:“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紫葉望著別處,說:“他說他愛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紫葉最終選擇了分手,多日的相愛一朝化水泡。
“如果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愿意回頭嗎?”
“不,”紫葉紅著眼睛,痛苦地說,“杰,你何必如此呢?我的錯,我以后會補償你的!我也是個女人,我不可能不向往鉆戒,向往寶馬,我在你身上看不見希望。他家的那棟別墅,你拼一輩子命也掙不來的!”
我轟地一下震住了,回過神來,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你不是說你不嫌棄我沒有錢嗎?你不是說只要我們兩個努力去創造,會有出頭之日的嗎?其實在你的心里,我根本就是你臨時的港灣,你早就打算要飛,是嗎?”
我飛奔回臥室,重重地把門砸上。
紫葉收拾完她的東西,默默地離開了。那夜,我跑到酒吧,買醉。我在酒吧破口大罵,罵女人混蛋、騙子。所有的男人都望著我,戲謔的,曖昧的,幸災的,樂禍的,什么眼神都有。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一定很可憐。
幾個月后的一個傍晚,我去蘇果超市采購食物。因為想等著超市九點以后半折的面包和水果,就在里面轉悠,幾圈下來,竟遇上了她。紫葉也在面包柜臺前,不時地望著對面墻上的時鐘。見了我,她臉色訕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叫做愧疚的詞左右了她的情緒,不知道。她離開之后,我才發現,原來我一點都不了解她,不了解。
大約是我的出現,她說了聲再見之后,便匆匆離開了。望著她的背影,我的心隱隱地疼。
半月后的一天,一個老友打電話來:“安杰,我被調到城北的分部了,這幾天忙得團團轉,這不,房子都沒時間去找……”
“你小子,升職了吧,可得請客?。≈劣诜孔?,我過幾天去中介看看吧,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你什么,攤上你這個朋友,我算是倒霉了。”
“好,好,房子搞定后,請你去百歲魚莊。哦對了,還有,她好像上當了,那個天佑根本就是個騙子……”
“我還有點事,就這樣吧,我過幾天去幫你看看,我掛了?!?
“……再見!”
我已經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了,更不想因此而影響自己的心情,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們就像是兩顆軌道完全不同的行星,偶然一次的擦肩而過已經叫做緣分,不可能再有以后了,不可能了。
幾天后的一個周末,我去幫朋友選房子。這是一家口碑不錯的中介公司,服務熱情,信息也比較豐富,很快我就在城北幫朋友選定了一套房子,服務小姐熱情地招呼我坐會兒,合同一會兒就好。我隨手翻著信息手冊,打發著無聊的時間。
突然間我呆住了,那份精美的房源信息薄的倒數第三頁,白底黑字地寫著這樣一行信息:房源所在地:西山鳳凰花園B1-B9座;代理方式:出租。小姐抬頭看了我一眼:“西山鳳凰花園因為投資糾紛,三個開發商誰也不同意出售,但大家又不愿意耗下去,所以三家開發商都把別墅進行短租!”說完,她又低下頭去起草租賃合同。
西山鳳凰花園,不正是她網友的家嗎?原來那天朋友說的是……
我不記得是怎么走回家的,沒有開燈,黑色籠罩,一片混沌。黑暗中的我真想放聲大笑,那個天佑可是家財萬貫的富家大少爺啊。但心頭暗涌的卻是晦晦的酸澀。我想起當初與紫葉走過的那個中介公司,“精美小別墅,按日出租,只要400元?!蹦莻€天佑精明的只用了400元,一個晚上就毀掉了我與紫葉的過去和未來。
原來好男人,有時廉價得只值400元。
?。ǔ田L薦自《民族文匯·心慧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