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我等了很久,安東沒有說??山裉?,卻在這樣一個場合,這樣一個女孩子面前,他說出來,像呼吸一口并不怎么特別的空氣。我的心在一點一點碎落,它們在憂傷的懷舊老歌里一點點飄遠。我愛過,卻沒有承諾。
A.忽然想起,愛情沒來得及被承諾
遇上安東,是2003年的秋天,當時我在一家合資企業做文員。無關風月情愛,生活平靜得像一泓湖水。在朋友的生日派對上,有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一曲《無言的愛》讓全場的人為之喝彩。他就是安東。循著他深情的歌聲望去,我們四目相對。他用那種穿透心靈的眼神看我,像是凝視深愛了多年的戀人,而此時,我們還沒說上三句話。
我開始覺得,我會和這個快30歲的男人糾纏不清。
他從我的朋友那知道了我的E-mail,在網絡上發來了他的心路歷程。他是一所大學的老師,卻一直夢想著開一間自己的酒吧;曾經深深地愛過一次,無疾而終。我相信了他。后來,他就開始約我。
記得有一次到郊外燒烤,炭火灼傷了我的手指。安東搶過我灼紅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吹,專注而心疼的樣子讓我心里忽然有一些感動。在這個異鄉的郊外,他專注的樣子深深打動了我,眼里有淚在閃,不是因為疼,而是心底泛起了莫名的委屈,讓我倍感孤獨。我的手沒抽出來,在他的掌心里,暖暖的、細細的汗水滲了出來。
從那一天開始,上班時的心總是浮著的,像幸福在不遠的地方飄著,然后盯著電話機出神,手指在起起落落間總想接聽他的聲音。終于撥通他的電話,我輕輕說:“嗨,是我?!彼穆曇艉芸鞓罚f:“小雪啊,我正想找你。今晚我家有派對,你也來,行嗎?”“我不知道怎么去?!卑矕|說你在某個車站旁邊等我。下班后,我在那個車站等他的到來,在透著寒氣的風中,我心里騰起一點點溫暖。
他牽著我的手走在城市的街上,路上的景致都沒有入眼。原來,愛情可以讓人忽略身邊的很多風景。派對有點冷清,現在的都市人已經不太有人熱衷于此。曲終人散,安東送我回家,走在路上他忽然問:“小雪,你說還會不會有人愛我?”我說:“這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蔽冶鞠胝f“會”,但這個答案過于明確,現在我不想說。
站在冷清的月光下,身后是一片低矮的棚戶區,在高樓大廈之間顯得有點卑微?!稗D來轉去居然沒走出去?”我問他。安東笑笑,說:“以前我很怕別人到我家玩,我怕他們嘲笑我住在貧民區里?!蔽乙残α耍骸柏毭駞^有什么不好嗎?”安東忽然拉起我的手,左拐右拐,來到了他家那個似曾相識的門前。原來棚戶區的胡同是相通的?!斑@還是我家。”安東說。猶猶豫豫中我還是進去了,安東扭亮燈,這一次才來得及看清他的屋子,迥異于這片棚戶區的格調,很幽雅。安東在音響上放上卡朋特的老歌,似乎在遠方飄著的傷感調子一下子抓住了心靈,從那個夜晚,我愛上了卡朋特,愛上她聲音里淡淡的灰色。
那一晚,慢慢地,我貼在他懷里,跳一支沒有規則沒有終了的舞。當一切在昏黃的燈下結束時,忽然想起,愛情還沒來得及被承諾。
B.愛情是一種責任,他不想留給我
去安東家的路,即使去過多次,我照樣記不住,我依舊會迷失在迷宮樣的胡同里,每次都要安東一路接去,這樣的約會,反而溫暖了許多??吹剿?,我的心就會安然,日子的起落好像沒有終點。
春天的時候,有一天安東說:“小雪,我想開間酒吧,支持我嗎?”這是他一直的夢想。我說:“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支持!”
安東辦好了學校的留職手續,開始專心經營他的酒吧。酒吧的生意很好,安東的臉也很陽光。下班后,我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去酒吧找他,看他坐在掛滿高腳杯的吧臺里和每一個湊近吧臺的人說說笑笑,很休閑的臉和酒吧的氣氛非常相符。
很快,在酒吧,我感受到一雙針芒樣挑來刺去的眼睛,來自一個叫Amery的女孩。Amery的年紀不大,臉上總掛著玩世不恭的不屑,有一雙帶著些許風塵味道的媚眼,爆炸式的頭發染著火一樣的紅色。而我平時總是素面朝天,頭發也總是直直地垂下來,我喜歡自己本來的樣子。當我坐在安東身旁,看他調制各種看起來美麗無比的酒水時,Amery就會扭著水蛇樣的婀娜細腰走過來,若無旁人地坐在我和安東之間,晃來晃去地招搖。安東對她的媚笑早已習慣,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每一次,與Amery的沉默對峙之后,我就開始向往安東的承諾。與Amery這樣的女孩競爭,我沒有信心,因為她是那樣的年輕,那樣的妖艷,是男人都動心的那種。
一個夜晚,我問安東:“你愛我嗎?”他看著我,手里的煙灰一點點掉下來,接著他坐到了沙發上,靜靜地看我的臉。我又問:“你愛不愛我?”
“愛難道需要說出來嗎?你知道的,我這人不善于表達……”
我只好把這樣的話當作承諾。大概這也算愛情的一種形式吧。
在辦公室,除了做每天必須的工作,其余的時間幾乎全部用來思念安東,沒有具體細節,有關他的細膩,還有他生活的調子,讓我傾心。那樣的愛,沒有留一點給自己。
除了星期天,我都是在夜幕剛剛開始降臨的時候,手里拎著安東喜愛的食物,在天色微藍的時刻帶著一份對幸福的信任,悄然無聲地來到他的酒吧。
那個黃昏,去得有點早,張揚的Amery遠遠地看著我進門,然后對貓在吧臺里找東西的安東大聲喊:“安東,我愛你!”安東的聲音從吧臺里蹦出來,像冰做的針,散漫著刺向我:“我也愛你,妖精Amery!”
那句話,我等了很久,安東沒有說??山裉?,卻在這樣一個場合,這樣一個女孩子面前,他說出來,像呼吸一口并不怎么特別的空氣。我的心在一點一點碎落,它們在憂傷的懷舊老歌里一點點飄遠。我愛過,卻沒有承諾。
我敲敲吧臺,安東鉆出來,看看我沒有血色的臉龐,看看得意的Amery,他很快躲開我的視線,悄悄地說:“小雪,我們只是在開玩笑。”
“這樣的玩笑怎么不對我開?!”我大聲吼道。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滴在手里的便當盒上,又一滴一滴濺碎,打在手上,它們冰涼。
安東拿出紙巾,給我拭淚,眼淚飛快地流,擦不及。紙巾粘在臉上,像他每一次的體貼,總來得及時,這樣溫柔,而在此刻,卻讓我心碎。安東拉著我到他窄小的辦公室,不停地為我擦淚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小雪,你知道,像Amery這樣的女孩子,說愛比喝礦泉水都要輕松?!卑矕|說。
“那我呢……”
“如果對你說了,就是承諾。她可以是玩笑?!?br/> 原來,安東的愛不可以對我承諾,愛情是一種責任,他不想留給我。我不想要這樣的愛情,只想愛一個人,可以讓我的愛在他心里安家,不再飄泊。
跟安東說再見的時候,是在他又一次和Amery打情罵俏的晚上。他站在酒吧的門口,出奇的平靜,我難以想象,這就是我愛的那個人。
C.我用自己認為美好的方式活著
一年后,在一家商場的休息茶室,我看到了Amery,她還是原來的樣子,臉上掛著招牌似的妖妖冶冶的媚笑。我走過去和她打招呼,她看著我,臉上竟是不曾相識的陌生。我說了些有關安東酒吧的事情,她才一副恍然的樣子,有點驚訝地說:“你居然還記得安東?我都快忘記他了。”
我笑:“我真的愛過他,所以忘記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Amery像看一個怪物似的盯著我:“難道我對他的愛是假的?”她從坤包里抽出一支香煙,“啪”的一聲打著火機點上,吸了兩口,一副坦然的樣子,“安東是愛過你,但他不會娶你,因為你沒有社會背景?!蔽业男?,還有一些微微的疼,他以為不說愛我,就會減少傷害。
Amery認真地回憶著,說:“安東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Amery,你離我遠點!我承認你很有魅力,但光漂亮不行,即使你是仙子下凡也不行。但如果你是市長的女兒,哪怕你瞎了一只眼、高位截癱,我也會娶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Amery說,“我只是一個妖媚惑人的小女子,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我一個外地分到這個城市的女孩子,除了工作單位的同事幾乎不認識任何人;4年的大學生活,沒有給我任何讓安東愛的資本。愛情于他,原來只是種交易,是可以改變人生的一個契機。Amery還告訴我,安東現在已經結婚了,他娶了一個天天去他酒吧喝酒的女孩子,她父親是本地一位實力顯赫的房地產商。
Amery接著說了一個媒體上經??吹降拿?。我想,他終于可以搬出那片讓他感到羞愧的貧民區了。
某天,我路過本市的一片別墅區,看見遠遠而來的安東,他已經有點發福,步態少了些輕捷。他停下腳步,看著我,無從說起的樣子,顯得很不自然。
半晌,他終于說話:“小雪,你過得好嗎?”
我說好,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能不好嗎?
我沒問他,幸福于他只是一個名詞,說與不說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小雪,你不想問我點什么?”
我搖頭。
我說愛情本身并沒有錯,錯的是我們不同的生活方式,還有對生活不同的理解。我們相互錯過,彼此的影子飄在路上,從沒找到過屬于自己的家園,用不同的方式,走在路上。我們不知道未來,卻執著地做著各自的夢,誰都不愿放棄。這就是生活的景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進行方式。
責編/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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