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是我爸爸

女兒是我的親人，他是女兒的親人，所以他就是我親人的親人。這樣的關(guān)系，之前，我卻從來沒有梳理清晰過……

十字路口，紅燈，公交車停下來，透過車窗下意識地看過去，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窗外的街邊，竟然是女兒和他。

兩個人那樣地靠近，女兒似乎在仔細地攙著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忽然發(fā)現(xiàn)女兒原來那樣高了，１５歲的孩子，竟然已經(jīng)高過了他的肩。而我也不過剛剛到他的肩。他的身體似乎有些微微的彎曲，一些重量壓在了女兒纖細的手臂上。能看到她臉上的汗，幾絲發(fā)被汗打濕了，貼在額上，小臉紅紅的，唇倔強地抿著。忽然低頭溫柔地跟他說了什么，他就抬起頭來沖女兒笑。

心就是一緊，說不出的一種感覺。車開動了起來，再轉(zhuǎn)頭朝后看，女兒攙扶他的身影就被距離隔在了后面。似乎是一種挫敗的感覺襲上心頭，也有莫名的憤怒。這個男人，１０年前拋棄了我和女兒，１０年中以種種借口拒絕支付孩子的撫養(yǎng)費。１０年來我一個人帶著女兒艱難度日，撫養(yǎng)她教育她。因為他的錯，我和女兒承受了人生加倍的委屈。在我心里，他分明是我們母女的仇人。這些年我?guī)е畠菏柽h他，不讓他看女兒，更不讓女兒親近他，在女兒成長的光陰里，我有意無意地讓女兒知道他的不好，當年是他拋棄了我們，這些年他一直對不起我們。雖然他是女兒名義上的父親，可是，他卻不是我們應該去愛的人。

我怎么都沒想到，會發(fā)生剛剛那一幕。即使隔著玻璃，我也能看出女兒眼里對他的那份愛和依戀。

剩余的路途，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當年的背叛，他對我們母女的無情，想起幾年前女兒生病住院，不得已去他那里要錢時，他的借口和推托。對女兒，他何嘗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他做得那樣無情，無情到不可以原諒。而如今，他又憑什么來享受女兒的心疼和照顧？是女兒太小，不辨是非嗎？可女兒現(xiàn)在長得已經(jīng)比我還高……

越想越氣，回到家飯也不做，等著女兒回來問個究竟。

等待的時間似乎漫長，聽到門響的時候，我的憤怒已經(jīng)膨脹到了極限，不等看清女兒，便一把將她扯進房間，厲聲質(zhì)問，你怎么會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常去找你？

女兒先是震驚，聽明白我的話，臉上卻平靜下來。那種平靜，讓我覺得她真的長大了，不再只是一個１５歲的孩子。她沉默片刻，說了一句，他是我爸。

他不配給你當爸，我大喊，這么多年他是怎么對待我怎么對待你的，你不是不知道！你竟然叫他爸。這樣的男人，他怎么配？

可他是我爸。媽，沒有他就沒有我，對嗎？

女兒并不反駁我，只是看著我，始終沒有慌亂，目光一直平靜。

可是他不愛你。他從來沒有愛過你。

可他還是我爸。

女兒依舊是這一句，唇又抿了起來，倔倔的樣子。

我再度有了挫敗感，這么多年，我對她的愛，他對她的不愛，原本是場輸贏非常明顯的戰(zhàn)爭，他的輸，根本是定局。他沒有付出過愛，拿什么來贏得女兒的心？可是，我竟然錯了……

你是不是背著我跟他來往，是不是？我看著她，因嫉妒而更加憤怒。

是。

女兒卻坦白。媽，我一直瞞著你，是因為爸不讓我告訴你。你和爸之間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知道他是我爸。幾年前他開始常常來看我，他告訴我他對不起我，因為他沒有能力照顧我，沒有什么可以給我，可是，他愛我。

他騙你！我?guī)缀跣沟桌铩?/p>

但是我相信他，而且我需要他。就算他給我的沒有你給的多，可是他也是我的親人。媽，如果你真的愛我，請你允許我愛他。這些天他身體不太好，我想陪著他，我想照顧他，因為——他是我爸爸！

女兒看著我，忽然喊了一嗓子，頃刻已是滿臉的淚。

我愣住了。看著淚流滿面的女兒，我竟然說不出話來。這些年，我一直忽視了，這個拋棄我的男人，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怨他恨他、遠離他、忘記他，可是，他始終是女兒的父親，她唯一的父親。他和女兒有著我和女兒同樣的血緣，是割不斷的。

女兒是我的親人，他是女兒的親人，所以他就是我親人的親人。這樣的關(guān)系，之前，我卻從來沒有梳理清晰過。

女兒還在哭，那樣的委屈。我忽然知道了她的委屈，她愛那個男人，一直都在愛，為了不傷我的心，卻盡量地瞞著我，這對孩子來說，該是多么殘忍。作為女兒，她有愛他的權(quán)利啊。作為父親，他同樣也有被愛的資格。

我慢慢伸出手擦女兒臉上的眼淚，好吧，孩子，是媽媽錯了，以后，你可以在任何時候和爸爸待在一起。

沒有說完，我的眼淚也已落下。心依舊是酸澀的，因為嫉妒，因為不甘，因為我曾經(jīng)受的傷害。可是，我已經(jīng)打算放下過去的一切，因為他是我親人的親人，所以，我將不再繼續(xù)仇恨他。我將把愛的權(quán)利和被愛的資格，全部還給他。

這個愛的公式，是女兒教會了我。

編輯 / 海 寧

（Ｅ－ｍａｉｌ：ｃａｔ１２１３＠１２６．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