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中案：一個失蹤記者的情感歧途

一位電視臺記者，五一長假攜女友外出旅游時，雙雙失蹤。一年后這個記者涉嫌盜竊價值10萬元的攝影器材被警方抓獲，可是他的女友仍然無影無蹤。在警方凌厲的心理攻勢下，大盜認女友一年前已被他殺害。一個小有名的記者，為什么要殺害他的女友，并走土竊之路?2006年4月22日，桂林市中紉院對此案作出判決，也揭開了這個富有華的“新聞人”令人嘆息的情感歧路……

市府秘書愛上“野女孩”

現年28歲的楊軍出生于貴州福泉市一個工人家庭，家境的普通讓他出人頭地的渴望更加強烈，他學習刻苦，爭強好勝。高中畢業后，考上了一所師范大學，畢業后分到鄉鎮中學當老師。

這并不是他的人生理想。幾年后市里招考公務員，楊軍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福泉市廣播電視局，成為電視臺的一名記者。在這里，楊軍的才華得到了充分的展露，一時成為福泉市的小名人。他的才華很快又被市政府看中，將他借調到市政府擔任秘書。跟在市領導身邊東奔西跑，引來幾多羨慕，小城的人們無不認為他前途無量，他自己也是躊躕滿志。

2002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楊軍和同學一道去舞廳跳舞。由于沒帶舞伴來，性格偏于內向的楊軍老是坐在座位上當“觀眾”。不一會兒，同學拉了一名女孩過來做他的舞伴。“她叫袁麗。”暗紅色的燈光下，袁麗顯得十分驚艷，驚艷得讓楊軍緊張得心怦怦直跳，跳舞的時候更是踩不著調，總是踩到袁麗的腳。每次被踩腳，袁麗就嘻地笑一聲，這越發讓楊軍感到不好意思。

才20歲的袁麗是個十多歲就出來“混”的女孩，見得太多大膽而無恥的男人，楊軍的羞怯與誠實倒讓她覺得新奇，對楊軍有了好感。舞會結束時，她主動約楊軍：“明天晚上我們再來跳舞好不好?”楊軍興奮地答應了。楊軍一直沒談過戀愛，與女孩接觸較少，美麗的袁麗讓他感到了女性的誘惑，從此楊軍與袁麗頻頻來往起來，很快墜入愛河。

在人們看來，袁麗雖然十分漂亮，但沒文化，沒有正式工作，貪玩，是個“野性”十足的女孩；而楊軍，有才華、能干，擔任市領導的秘書，有著大好前途，兩人根本不在一個層次啊。就連楊軍的父母也不贊成他與袁麗談戀愛，多少次勸他不要去惹“這樣的女孩”。可是楊軍指認現場楊軍像著了魔一般，誰的話也聽不進。在他看來，袁麗美麗、嬌媚，風情萬種，讓人魂不守舍，他怎么也舍不得放棄她。

很快楊軍開始為他的愛情苦惱了。人們說得沒錯，袁麗太愛玩了，酒吧，舞廳、夜總會是她常去的地方。楊軍勸她收斂點，注意他的形象，但袁麗不以為意，說：“我跟你的形象有什么關系，你是市領導的秘書，形象好得很。”“你這樣胡來，市領導都對我有意見了，批評我交友不慎。”楊軍感到委屈。“那你別理我了，我愛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袁麗說。結果以楊軍的妥協告終。楊軍實在舍不得離開袁麗，與袁麗在一起，他得到了一種無拘無束的快樂，一種顛覆人間規則的快樂。袁麗的身上散發著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所沒有的魅力，讓楊軍沉迷。

楊軍與衰麗同居了，不過他是住進袁麗的家，因為他的父母強烈反對，楊軍從不敢把袁麗帶回家。盡管這樣，袁麗仍總是玩到深更半夜才回來，有時甚至夜不歸宿。有一天楊軍跟市領導下鄉，半夜才回來，卻不見袁麗半個人影，楊軍突然變得怒不可遏。因為在下鄉的車上，市領導勸他說：“楊軍，你的女朋友太出格了，會影響到你的政治前途的，你好自為之。”市領導都對他不滿了，楊軍感到羞愧難當。這段時間，父母也對他“上門”的舉動十分生氣，表示要跟他斷絕關系。父親患有嚴重的肝病，母親也長期飽受類風濕的折磨，他們只有他一根獨苗，他感到十分對不起父母，他做出了這么大的犧牲，袁麗卻依然我行我素。

楊軍發狂地沖進一家家酒吧、舞廳，夜總會尋找，在一家舞廳找到了舞興正濃的袁麗，拽起她就走，袁麗使勁掙扎，楊軍扇了她一個耳光。這時一個男的擠進來，揪住他，狠狠地給了他一拳，“袁麗是你打的嗎?”楊軍認得這個男人，他叫劉一平，是個個體戶，袁麗常跟他在一起。兩“口子”吵架反遭“外人”打，楊軍感到奇恥大辱，要跟劉一平拼命，袁麗卻拉著劉一平跑了。

第二天早上袁麗才回到家，楊軍憤怒地質問她與那個劉一平是什么關系，袁麗說：“你吃哪門子醋?我袁麗14歲就跟男人混，到現在你不知是第幾個男人。你要愿意跟我在一起，就應該有承受的能力……”這一次楊軍毫不手軟地打了袁麗。楊軍開始反思他與袁麗的愛情，覺得確是旁觀者清，他與袁麗發生的是一段錯誤的愛情。該結束了。2003年春節過后，楊軍正式地與袁麗分手。

隨著時光的流逝，兩人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軌道。楊軍有了新的女友何靜，一個文靜的女孩，他也看到袁麗總是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他是一名做礦生意的老板。

楊軍以為他與袁麗漸漸地遠去了。2004年1月的一天，何靜杏眼怒睜地問他是否還和袁麗在一起。原來，袁麗打了個電話給她，向她傾訴了與楊軍的故事，說他們十分相愛，并沒有分手，希望何靜不要“奪愛”。任由楊軍怎么解釋，何靜就是不信，和他疏遠了。

楊軍又陷入了苦惱之中。袁麗主動找到他，希望重歸于好。一年來，她雖然交過幾個朋友，但覺得都不如楊軍，他們不是粗野無比，就是把她當玩物，還是楊軍對她最專情，她決定回到楊軍的身邊，于是使出了離間計。這回揚軍怎么罵她她也不生氣，只是撲在楊軍懷里撒嬌。

新女友既已離去，楊軍也就接受了舊戀人。他以為經過這么一番波折，袁麗會反思自己，痛改前非，做一個本分的女孩，然而他還是想錯了。袁麗還是舊習不改。她太了解楊軍了，楊軍舍不得她，楊軍只會順從她。

楊軍與袁麗重歸于好，再次讓人們大跌眼鏡，覺得他無藥可救了。楊軍也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他主動向單位提出，離開市政府，仍回電視臺當記者。

2004年4月底，五一長假要來了，楊軍與衰麗商量出去旅游。他心里想的是一來出去散散心，二來離開福泉，袁麗就能專心與他在一起了。袁麗高興地答應了，商定結果是去桂林、北海玩。

4月27日，袁麗將和楊軍去廣西玩的事告訴了媽媽，之后兩人踏上了旅程。他們在桂林市區游了二天，玩得十分愉快，楊軍給袁麗買了不少化妝品。29日下午五時，他們打算轉去北海。卻發現沒有去北海的火車，天色已晚，又玩了一天，袁麗不想再走了，幾天來楊軍對袁麗都是言聽計從，他們便在附近找了家私人旅社住下來。登記住宿的時候，楊軍不想以自己的名字登記，他怕被出來旅游的朋友同事知道他與袁麗在一起；而袁麗一直沒辦身份證，旅店老板看在錢的份上，讓他們隨便寫了個名字就安排住下了。

盜竊案牽出案中案

4月30日早上，旅店服務員整理房間，敲房門時，里面沒有人應，她以為客人還在睡覺，就先去打掃別的房間。中午，服務員再去，打開門，只見一個女孩一半躺在床上一半掉在床下，臉色蒼白。“死人啦!”服務員嚇得驚叫。公安局刑偵大隊民警接到報警后迅速趕到現場。經勘查，該女子為被勒脖子窒息而死，嘴角還殘留血跡。搜查房間，床頭柜上有一只裝有男女衣物的行李，還有一些化妝品，但沒有找到任何證件。旅店老板說住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可是男的什么時候走的他也不清楚。只記得29日晚上9時多，這名男子走下一樓，問他哪里有吃夜宵的地方，之后就出去了。至于有沒有回來什么時候回來他就不清楚了。

由于無法確認女尸的身份和男子的去向，案件偵破極為艱難，警方在當地媒體登出認尸啟事，但無人認領，辦案民警又到周邊城市以及湖南等地調查，也毫無收獲。在偵查一個多月后，警方只好將其列為懸案。

在福泉市，五一長假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袁麗和楊軍都沒有回來，也沒有打電話回來。兩家的家人都十分奇怪，本不愿來往的兩家人頻頻互打電話探聽消息。“是不是他們私奔了?”“不會是在外地遇害了吧?”各種猜測風生水起。在多方尋找無果后，兩家人去派出所報了案。福泉警方也進行過查詢，也沒有結果，便將其列為失蹤案。

轉眼到了2005年8月11日，靈川警方接到了來自浙江警方發來的一份傳真，咨詢2004年4月底是否在一個叫八里街的地方發現一具女尸。刑偵人員一看，不由心頭一震。一年前的無名女尸案有線索了，迅速發傳真證實，接著靈川警方派人速趕杭州。浙江警方介紹說，今年6月17日，杭州市某廣告公司丟失了二臺攝像機和一臺數碼相機，價值13萬元。經偵查，才到公司上班二天的楊軍有重大嫌疑。6月20日，警方將潛逃至蘇州的楊軍抓獲。

開始浙江警方也以為楊軍只有這起案底。7月27日，檢察機關批準逮捕楊軍。警方按規定將一份逮捕通知書發到福泉市楊軍戶口所在地派出所，由他們轉送給楊軍的父母。派出所民警一看，也吃了一驚，失蹤一年多的楊軍出現了!他出現了，那和他一起出去的袁麗呢?于是向浙江警方發去傳真，介紹了這起失蹤案。

浙江警方分析認為，楊軍的背后一定另有隱情，再次提審楊軍，“楊軍，你還有一件事沒交代!”“沒有了，我就偷了這么一次。”楊軍愣了一下回答說。“去年跟你一起出來的袁麗去哪里了?”審訊民警加重語氣說。楊軍頓時臉色一變，他急忙回答：“她沒有跟我出來，沒有”。

福泉警方已證實袁麗與楊軍外出，現在楊軍夭口否認，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行為。浙江警方經多方偵查，很快獲知楊軍在桂林呆了兩天后不是去原定的北海，而是去了南昌，接著在外四處游蕩。袁麗極有可能是在桂林被害，于是向桂林警方發去傳真核實。

靈川警方趕到杭州后，聽到楊軍被抓的袁麗的父母也趕到了杭州，通過驗查女尸遺照，最終核實死者就是袁麗。浙江警方再次提審楊軍，“楊軍，需要我們給你敘述一下你殺害袁麗的過程嗎?”浙江警方亮出現場照片。楊軍沉默了。

8月17日，楊軍寫了一封自首書，向警方坦陳了他殺害袁麗的經過。

逃亡路上“孝子”成大盜

原來，4月29日晚上，兩人在旅社安頓下來后，袁麗準備洗個澡，她撿換洗衣物的時候，看到了床頭柜上楊軍在找旅社時買的香蕉，她想叫楊軍剝根香蕉給她吃，可是說出口的卻是：“劉一平，幫我剝根香蕉。”本來楊軍對劉一平曾打過他一直耿耿于懷，現在衰麗叫他時竟然叫成了劉一平!楊軍一愣，當時就氣憤了，說：“你跟我在一起，心里想著的卻是別的男人!”袁麗意識到自己口誤了，卻不想認錯而遭楊軍挖苦，她說：“我愛叫誰就叫誰，不是叫你你就別應啊。”

袁麗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的一幕幕不由得浮現在他的腦際，平日受慣了袁麗的氣的楊軍突然感覺他的承受力已到了極限，他揚手給了袁麗一巴掌，并扼住她的脖子：“你這個壞女人，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站在床邊的袁麗推開他的手，在床上躺下來，用不屑的眼神看楊軍，說：“楊軍，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敢動我，我叫你不得安生，劉一平會打死你，哼……”楊軍最恨的就是劉一平，袁麗像拿住了他的脈似的，偏拿劉一平來做擋箭牌。

袁麗的話猶如火上澆油，越發讓楊軍狂暴，他解下皮帶，指著袁麗說：“你再提劉一平，我勒死你!”袁麗卻搶過他的皮帶，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說：“有種你勒我，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也不會叫一聲，就你這熊樣……”

如果不治她一下，他真的是一點面子也沒有了。這樣想著的楊軍也就撲上去拉皮帶，其實他也不是真勒，他只想嚇她一下，只要她尖叫一聲“算了”或說“我錯了”，他也就趁勢下臺階了。然而袁麗比他還倔強，就是不開口，眼睛閉著任由他拉皮帶，也許她內心里算準了楊軍會先向她告饒。楊軍從她臉上的表情里讀到了對他的蔑視，二年來所有的委屈與恥辱頓時翻江倒海般地涌上心頭，他瘋狂了，將越拉越緊的皮帶用力一收，只見袁麗掙扎了一下，不動了，嘴角流出了泡沫和血跡……

看到了血，楊軍隨即冷靜下來，“袁麗!”他搖袁麗的身體，可袁麗一點反應也沒有，楊軍感到了巨大的恐慌，他不敢看袁麗那張變青紫的臉，將她翻了個身，然后翻開袁麗的行李包，拿出他相關物品，慌慌張張地沖下樓，正遇上店老板和幾個人在一樓打牌，他怕店老板看出疑點，便說了個吃宵夜的借口。

他不敢久留，正好有一輛從南寧開往南昌的火車進站。他匆匆買了票，踏上了火車。到了南昌下車后，他將那條可怕的皮帶扔掉了，接著轉去上海，在那里打了幾個月的工。他拉心無法安定下來，睡眠里總是做惡夢，他越發相信袁麗是死了。心神不定的楊軍不久又轉去了浙江臺州市，可是恐慌仍然籠罩著他，他不敢在臺州久呆，又轉去了杭州。“這一年多來，無論我在公司打工還是走在街上，我的腦海里和心里總是惴惴不安、怏怏不樂的，我都是過著不敢與親人聯系，不敢和任何人聯系的孤獨、可恥、罪惡的狗一樣的生活。一想到袁麗的父母、姐姐、弟弟再也看不到她的痛苦，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的罪惡，想到含辛茹苦生我養我而我又未曾報答過一天的父母，他們省吃儉用耗盡一生血汗把我培養成一名大學生，教師、記者，而我卻……我心里無數次揪心悔恨和痛楚。。

逃亡在外頭，楊軍才深切地感受到親情的珍貴和溫暖。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和父母見上一面。由于他的才華，他到哪里打工都很快受到公司的器重，收入也較高。一段時間后，他已小有積蓄。2004年10月1日，他終于克制不住打了電話回家。父母聽到他的聲音驚訝和激動得哽咽難言。對父母的疑問，他編了個謊言說，不想在福泉呆不去了，所以偷偷外出打工，說他現在在杭州一家公司過得很好，極力邀請父母來杭州玩。對袁麗的下落，他解釋說早不跟她來往了，不知她的情況。

思兒心切，也想驗證兒子說的一切是否真實，兩位老人連夜乘車趕往杭州。實地察看，兒子確實過得很好，老人松了一口氣。可是父母的現狀卻讓楊軍深感內疚和不安，父母明顯地蒼老了，身體更差了，尤其是父親，臉色黝黑，顯然肝病更重了。

父母回家后，楊軍很擔心父母會泄漏他的事，立即更換了手機號，換了單位，也不再往家里打電話。以至于2005年3月他父親去世，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

這次與父母團聚，促使他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報答父母，把父母的病治好。可是他作為一個打工仔，掙到的錢十分有限，而要治好父母的病，沒有數萬元是不行的。他為此產生了新的苦惱。6月16日，他應聘到一家廣告公司擔任策劃。他發現辦公室有二臺貴重的攝像機和一臺價格不菲的數碼相機，不由起了偷竊的念頭。6月18日晚，他借口加班，等人都走完了，他將上述器材盜走，逃到上海賣了3萬元，接著逃往蘇州。他想躲過一陣子，將錢寄回家，沒想到20日警方就將他抓獲。舊案未了又添新案，楊軍心理已變得極度地脆弱，當證據擺在面前，他徹底崩潰了。

2005年9月1日，楊軍被廣西靈川警方帶到定江鎮八里街指認殺人現場。當走上旅社的四樓，站在他和女友袁麗一年前住過的房間門口，楊軍禁不住傷痛涌上心頭，他撲在門框上嗥啕大哭起來，足足哭了半個鐘頭。一年前的那一幕浮上腦際，懊悔與痛苦、思念與惋惜、絕望與自責交織著在他心頭回旋……

2006年4月22日，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楊軍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以盜竊罪判處楊軍有期徒刑，10年，并處罰金3萬元，合并執行死刑，緩期二年執行。(文中除楊軍外其他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