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剛果

一、人人都有自己的藥

念佛可定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林經理念完第十遍金剛經，深深吸口氣，緩緩地吐出，將微微發麻盤坐的雙腿伸開……

“如夢幻泡影……”

他搓揉雙手，等到發熱的時候，再貼到臉上，由額頭、太陽穴、眼角逐一按摩。

空氣間飄浮著檀香的氣味，這檀香氣味不正，可能摻有龍柏的粉層……以他多年的經驗，這檀香氣味不正，現在什么是純正的?不過假貨賣給林某人就大不對了，這家店可要付出代價的。

搓完了臉，站了起來，準備去換掉身上的禪服。

七點二十分，早課完畢，他要去上班了。

慈法房地產公司，經理室。

林經理仰起頭，喝下一口濃茶。

“你這一點事都辦不好!”

“那個太大實在是——可憐啦!把先生的靈位放在客廳，幾個老太太在那里哭，感覺很怪，不好出口啦。”年輕的業務專員說。

“可憐什么。你最可憐了，要是7月3日以前沒把她趕出去，你就損失十萬，公司就少了二十萬?！?/p>

“……”

“靈位有什么了不起?棺材也沒關系，拿兩炷香給他拜一拜，放到大門外面去，怕什么，丟臉是她不是我們。來這套，放棺材就請里長、警察來，找拖車把它吊走!搞法拍屋的還搞不定這些，吃什么飯?！?/p>

“……”

“有人會破壞房子，打破玻璃、馬桶，房間涂大便，水管灌水泥，找黑道恐嚇，我都見過的，要有方法，方法知道嗎?”

“那……那……”

“告訴她，好好勸她，反正房子已經被我們買來了，怎么還是我們的，大家要守法嘛!遵守法律最重要，大家都是好國民，不要撕破臉。‘慈法’是好惹的嗎?問她要多少錢，給她三萬，叫她走，反正就是想賴錢而已，老套了，別理她，就這樣處理!”

“她真的要錢就會搬嗎?”

“真是豬腦袋!沒有她會上吊啊?到時候請警察來趕她，一毛錢也拿不到。我們是有點數的，那女人知道，她是搞股票的，還兼搞地下錢莊的，公司調查得很清楚。她老公出車禍死掉，是她命不好，怪誰?說不定是給人做掉的，反正，快去辦，今天之內要搞好?！?/p>

“如果高興你就說哈啰……哈啰……如果高興你就說哈啰……”大哥大響了。

“喂，林經理，是，我是……要簽約了，好啊，多少?一千兩百五十萬，怎么，一干兩百五十萬，少了五十萬。”

“……”

“好，好，要簽的話，扣你的傭金五萬……本來說好的嘛。一千三百萬，你沒達到目標。……好、好……別噦唆了，傭金簽字完再說。好了，先簽，不然我怕這呆子會跑掉……簽了、簽了?！?/p>

“你看，老弟，我們花八百萬買的兇宅，兇宅喔!里面死了兩個人，燒炭的……”

“殉情的，我知道，南京東路二段那個。”

“對嘛——我們整理過，請梵天寺的那個酒肉和尚來念經，之前花不到五十萬，現在賣一千兩百五十萬!你看，什么嘛——兄弟，你現在手上那間，一年之內絕對賣得出去。別拖——拖你自己倒霉?！?/p>

“那，經理，我現在就去處理。”年輕的業務員站起身。

“如果高興你就說哈啰……哈啰……如果高興你就說哈羅……”大哥大又響了。

“快去，快去——狠點，兇點，這世界不這樣怎么活?心腸軟，別人好，自己倒楣。年輕人，學著點，學著點?！?/p>

“喂，我是林經理……”

經文啟示多

“廣龍興”企業董事長改選日終于來到。位于“泛亞”大廈二十五樓，企業總部辦公室內，八點二十了，幾個負責股東會布置的人員匆匆地走進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外，黃秘書已經坐在位置上了，座位旁邊一架接了監視器的電視熒幕，她不時看著熒幕，掌握著工作進度。

黃秘書打開圣經翻到《馬太福音》第三章，看了看，然后低聲的念到：

現在斧子已經放在樹根上，凡不結好果子的樹，就砍下來，丟在火里。

“嗯……”

她閉上眼想了想，再翻到后幾頁?！恶R太福音》第六章：

一個人不能侍奉兩個主。不是惡這個愛那個，就是重這個輕那個；你們不能又侍奉上帝，又侍奉瑪門(財利)。

“喂，黃秘書，早啊!”

一位頭發微禿，西裝筆挺，打關著花領帶，嘴里不斷噴著煙的男子，走進了董事長室。

“早、早，石董您好?！?/p>

“有沒有最新的消息，有聽到什么嗎?”

“有啦，石董，聽說他們昨天晚上叉找了六、七個股東去‘上野酒店’，喝到快一點半才散場。那六、七個人會不會不穩啊?”

“不會，喝到一點多，這個消息我們有掌握，李介清出面邀的，沒有用啦，周董兩點多有個別再打電話，穩住他們，沒有人敢投反對票?！?/p>

“哇!你們真厲害，太神奇了。”

“哈哈哈，要分紅還是要子彈，他們很清楚?！?/p>

“……”

“放心吧!這次投票，我們的人一定會超過半數的，布置了這么久，一定要把謝金雄這只老猴弄下來?！?/p>

“董事長做了很久了喔!”

“什么很久，六七年了還不知道下臺，公司那么賺，他也賺夠了，該換別人了。已經跟他講了，還是不死心，沒辦法啦，只好這樣對付他?！?/p>

“董事長年紀也真的大了……”

旁邊電視熒幕上開始有些人進入會場，負責接待的公司人員也忙碌了起來。忽然熒幕里出現了一批穿黑衣，戴墨鏡的人。

“嗯——這些兄弟很準時喔?！?/p>

石董又點起另一根煙。

“石董，煙不要抽那么多啦，來，喝茶?！?/p>

“黃秘書，你放心，我們知道你是謝金雄的親戚，也是他找來公司的，聽說男朋友又在檢察院上班，不過你很懂事，大家都很夸贊你，放心，廖董這次順利當選，你還是坐這個位子，不會換你的，最少也還是啦?！?/p>

“這樣喔——”黃秘書嘟起嘴。

“上次不是答應我說要給我去會計組當采購，害人家高興得要命，現在怎么又要我坐這個位子?！?/p>

“喔!對，好像是這樣，不過現在還不知道會怎樣，要稍微忍耐一下。會啦，之前有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啦?！?/p>

“真的喔，害人家那么辛苦提供那么多資料?！?/p>

“不會啦——不會虧待你啦，你提供那份報表很有用，真的很有用，等一下有人會在現場發，這老家伙報假賬，真是好看了——”他重重地吐了口煙。

進入會場的人越來越多……

“你們不能泄露出去吧?！?/p>

“不會啦，嘿嘿，我下去了。等一下那只老猴也會上來吧?！?/p>

“對，差不多了。時間差不多了?！?/p>

石董噴著煙霧離開了董事長室。黃秘書低下頭，看了看辦公桌內的側錄機，側錄機靜靜地閃著紅色的訊號……

熒光幕中石董進入會場，還有意無意的朝錄像機瞄了瞄。

黃秘書收好圣經。

熒光幕中出現了謝董事長，他旁邊跟著李董、余特助往這兒來。黃秘書起身，把石董喝完的紙杯掃進垃圾桶，走到門口。

“董事長，早安，李董早，余特助早?！?/p>

“黃秘書，今天很忙，趕快把昨天整理的資料再給我看一下，等一下要跟股東報告?！?/p>

“今天是大挑戰喔!你看他們連黑道都找來了，太不像話了。”李董說。

“要不要報警?”

“不必，不必，報警更麻煩，等一下記者來了就更不好?！碧刂f。

“那怎么辦呢?要是他們——”

“放心，我們有派人錄像了，三四部，有明的、有暗的?！碧刂f。

董事長在位子上坐好后說：

“來來來，黃秘書，你先給我念一遍今天要說的報告，念一下，看有沒有不好。大家聽一下。”

“董事長，聽說廖董他們去綁樁花了很多錢，又有好幾封黑函，說要在現場發給股東?！?/p>

“不管他們，隨便，股東還是比較多人支持我，我給大家分那么多錢。等一下股東分配，我提高兩個百分點，而且現場發錢，我們準備了兩千萬現金，現場馬上發，管他做什么手腳。我告訴你，馬上拿到錢最好，每個人手上拿到錢，有什么事都說不出來?！?/p>

“董事長真高明。”

“沒有幾招還能混到今天?廖三曉這些人沒有想到我這招，票開出來，他會發現做了白工!”

“喔——”

“黃秘書念，慢點念……”

“好?！?/p>

黃秘書用清亮的嗓音讀起稿子來……

松掉緊神經

“可以了嗎?”

“OK?！?/p>

“好，一，二，三，開始!”

“各位觀眾，這里便是搶案發生的現場。蕭姓委員走人七樓的電梯——”

鏡頭跟隨著記者惠琳的腳步，拍攝她要的場景。攝影師跟著主播走進電梯。

“蕭委員并沒有發現，錢委員已經跟在他身後，事實上兩人已在七樓的貴賓室發生過爭執。錢委員在電梯即將關閉時，進入電梯。兩人就在電梯內再度發生沖突?！?/p>

“Cut!”

“現在進入電梯錄像機的書面。”

“OK。接著下一段——”

“錢委員拿出預備的槍枝，朝蕭委員的胸部連開三槍，由于是近距離開槍，血由被害人身體噴射出來，錢委員也渾身是血，此時電梯已到達一樓?！?/p>

記者走出了電梯。

“蕭委員還抓著錢委員，錢委員甩開了他的手，匆匆離開了現場，來到大門口?！?/p>

“錢委員走到大門口了，此時門口停了一部藍色的休旅車，錢委員打開車門，隨即離去。他離去和搭上車子的時間大約只有二十秒，大樓監視器雖有拍到，但影像模糊……”

“Cut!”

“好了嗎?”

“都拍好了?？梢裕覀兩宪嚢伞！薄暗纫幌?，再進電梯補兩個鏡頭?！庇浾咴龠M入電梯。

“來，鏡頭過來，這邊來幾個特寫?！?/p>

“各位觀眾，你們看，這里、和這里……都殘留著蕭委員的血跡，雖然現場曾經清理過，但仍然還是可以看得到，甚至聞得到血腥味。錢委員使用的武器是九零手槍，近距離射擊可以將人的身上打出非常大的傷口……這是臺灣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立法委員槍殺立法委員的案子。記者為您做了現場還原的特別報道?！?/p>

“OK!”

“OK，Cut．”

兩人走出大樓，進入采訪車。攝影記者小周，把剛拍的帶子拿出來放在機器里。熒幕出現剛才那段模擬的采訪過程，另一個熒幕播放的則為電梯監視器與大樓監視器拍到的畫面。

記者惠琳由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塑膠罐子，倒出了三顆粉紅色的藥片，張開嘴，吞了下去。

電梯監視器出現開槍的畫面……

“嗯——大概只要剪十五秒……可以嗎?”

“嗯，十五秒?！?/p>

“你又在吃藥了，剛進大樓才看到你吃一顆，現在又吃?！?/p>

“要不要也來一顆呀，心情平靜得很呢?！?/p>

攝影記者，按下了暫停鍵……畫面停在蕭委員抱住錢委員的地方。

“我有更好的，百憂解第六代，叫‘過得去’，聽過嗎?”

“真的?”

“吃了包準你心情怡然，不管遇見什么事，心臟不亂跳，情緒很平穩，輕松地完成你的任務!”

女記者點上一根煙。

“弄一罐給我吧!”

“OK，沒問題。我看你的臉色這么差，要換藥啦?！毙≈苷f。

“委員槍殺委員，史上第一遭，真精彩?！迸浾哒f。

“標題呢?”

“債務、女人、黨內斗爭，何者引發殺機?這個標題如何?！?/p>

“債務、女人……你沒聽說錢委員是個同志，他搞男人，不搞女人?！?/p>

“男人、女人他都摘!等一下我們去他喜歡的‘男同志’那邊，我已經查到他住的地址了?？墒悄莻€家伙不肯接受采訪。”

“嗯——委員生活真幸福，你去誘惑他嘛，讓他跟你爆些料。”女記者說。

“少噦唆，回去再剪接吧。”

“我們去美蒂pub，還來得及。”

“你不會睡著吧?”

“你開車嘛——我先瞇一下——放心，這個藥頂多讓我睡二十分鐘，等下到三重你叫我，我準備了一壺濃咖啡，藍山的喔，正牌藍山的喔。沒問題的——”

“噢。”

小周扁扁嘴，發動車子。

酒國乾坤大

五位男子，三位酥胸半露的女子正在“Rita”俱樂部金彩廳內，煙氣繚繞，酒氣醺醺。

“吳鎮長的案子你辦得怎么樣了?光收押不詢問，怎么回事?”問話的是位肥壯的，滿臉油光的中年男子。

“大醫師，怎樣，有人關說是嗎?”

“呵呵呵，每天也有人關說，人在江湖嘛——

“再關兩個月，誰說都沒有用。”

“再關兩個月?！贬t生臉上汗水油亮亮的。

“對，不用問。”

“難怪他家人說法官根本沒叫他出庭，進去個多月，只出庭一次，又不準他講話!”

“大醫師，老兄弟，你還聽不懂喔——不用問啦，反正就是要關滿四個月。”，

“好啦!敬你，天下第一昏官，來干一杯。”

蘇醫師把一瓶啤酒，倒進了大酒杯中，放到包青天的前面，然后也為自己倒滿一杯。

“喔!這么大杯，你要死了。”

“哇——”在他們兩人中間的莉莉拍著手。“講那么多干嘛，喝酒啦，喝酒?！?/p>

“哪有多少，600cc嘛——死不了啦，對包青天來說算什么!”

神意真難測

苦竹溪邊阿義的磚房里，或站或坐了七八個人。斷手財神趙公明神像前的香爐，冒著縷縷香煙。

“06，24，38……”收音機中陸續傳來彩卷中獎號碼的聲音。

“干，又沒中，又沒中?！?/p>

“三次了，沒中一次?！?/p>

“有啦，有啦，六個號碼中兩個?！?/p>

“干，隨便買也會中，還要看什么爐灰，騙肖?！?/p>

“好啦，好啦，沒中就算了?！?/p>

“阿義，你這仙再去把他丟掉好了。伊就是每次猜不中才被人丟掉的，你好心撿回來拜，伊還是沒有幫助你。”

“十幾萬咧，干!我去標會標來的錢?！?/p>

“干!什么財神——”阿珠沖向神壇，想把他拉下來。

阿義抓住她肩膀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那是我請回來的神?！?/p>

“丟掉啦，丟掉啦。”

“害我損失十幾萬——可惡!”

“你十幾萬，我看阿義要賠五六百萬!”

“怎是這樣?”

“回去啦——”，

幾個人陸續地走出阿義的磚屋，留下滿地的煙蒂、保力達B和啤酒罐。

阿義走向一只竹躺椅，倒了下來。閉上眼睛。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香爐出的數字很清楚呀，阿善師也說，很少見到這么清楚的數字形狀。一定會中，斷手財神也有托夢給他，說前兩次因為被人丟在水潭浸水浸太久，他是火神，法力因而失去大半，經過休養，這次一定會施展法力，降下明牌，讓大家發財，沒想到……”

“喂!”信忠走了進來。

“錢你準備好了嗎?”

“嗯——兩天之內送去你那里?！?/p>

“兩天，還要兩天——”

“我不曾說話沒做到，這次比較困難。兩天，后日晚上十二點之前來拿錢?！卑⒘x閉著眼睛說。

信忠撥了大哥大。

“大仔，伊講給他兩天，今嘛有困難，后日晚上十二點以前會給……”

“好……好。阿義，到時候錢沒出來。你自己知道會怎樣?！?/p>

信忠剛要走，土虱也進來了。

“阿義，錢準備好了嗎?”

“你那里多少?”信忠問。

“兩百多萬，差不多啦?！?/p>

“我那里也兩百萬，快三百萬。”

“喂!兄弟?！鄙鲜吡艘幌绿梢巍?/p>

阿義從躺椅上爬了起來。不理會站在那里臉色難看的兩人。走到神壇前，由香袋中抽出三根黃色的香，在蠟燭焰火上點上。

“出三四次明牌沒一次中?！?/p>

“此次輸賭博大，更慘了?！卑⒘x仰起頭，瞪大眼，口中喃喃地念著……

“我們這邊，伊講后日晚上十二點以前會給我啊!”

“那，我們的呢，有講嗎?”

“不知啊，看伊怎么說?！?/p>

阿義念完之后，把香插入香爐，然后跪在地上，向斷手財神深深地拜了拜。

“喂——”

“等伊拜完——”信忠說。

阿義起身，緩緩回過身。

“放心啦，剛神明有給我靈感——幾百萬沒有什么，這是小攤的——”

“怎樣，什么時候，跟信忠的一樣，你要準時拿出來喔!沒有大家到時候就很難看。”

“斷手財神告訴我——本月十五會降神在我身上，要我代天巡狩，替他傳旨意，也會出大明牌，救蒼生——大家要相信我——”阿義眼光發出精光，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信忠和土虱互望了一眼。

“凡人眾生不了解圣意，對一時的失敗太執著，這是俗念太重的緣故，不能超脫，不能超脫就會墮入地獄，斷手財神要我降世伏魔，傳旨，15日就會顯圣，你們一定要來膜拜?！?/p>

“好啦，好啦，肖仔，后日十二點。錢準備好，我們會來!”

“錢準備好!有聽到嘍!沒有你的手也會斷一只，斷一只!”土虱又踢了躺椅一腳，信忠把他拉了出去。

“膽敢冒犯神明，會被碎尸萬段——打人阿鼻地獄，永不超生。”阿義握緊拳頭，用堅定的語氣朗聲說道。

二、誰人沒被騙過

女兒在我手中

“如果高興你就說哈啰……哈啰……如果高興你就說哈啰……”

“林先生嗎?”

“是，我是，你哪位?”

電話沒有來電顯示。

“您的女兒林曉君，現在在我們的手里，兄弟在跑路，希望跟你商量一下?！?/p>

“講什么?你是誰?要干什么?！?/p>

“林經理，我給你聽一下你女兒的聲音好了?！?/p>

汗水由額頭流下來，經由脖子，滑到胸口。

“爸爸!爸爸!救命啊，他們要殺我，快點來救我?！?/p>

林經理把電話按掉。

詐騙集團干的，想來騙他，也太大膽了。他立刻撥起女兒的手機電話。

手機“嘟－嘟－嘟－”響了十幾聲，沒有回應。他再撥給女兒上學的學校，學校把電話轉給了學務處。

“您是二年六班林曉君的家長嗎?”

“是、是，她在學校上課吧？”

“我們剛才去查了，早上有來，十點多的時候說肚子痛，請假回家了。”

“真的啊?好、好，謝謝。”

家里的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汗水濕透了衣服。他想到要撥給太太敏綺，又怕她太激動。更年期的女人，歇斯底里的情況很嚴重。正在遲疑，“如果高興你就說哈啰……哈啰……如果高興你就說哈羅……”大哥大又響了起來。

“林先生，我們給你二十分鐘匯五十萬過來，如果沒有你自己看著辦。你女兒肚子痛，我們很好心帶她去看醫生?，F在肚子不會痛了，等一下其他部分就會痛了。而且會非常痛。”

“你們，你們——”

他覺得腦袋中一陣陣昏眩，不知道要說什么。

“我們注意你很久了?！?/p>

“我跟我女兒講一下話?！?/p>

“剛才已經講過了。”

“你們的賬號是多少?”

“嘿嘿嘿——”

中了大獎

“黃秘書您好，方便講話嗎?”

“您是哪位?”

黃秘書停下腳步，剛由來來百貨公司出來，走到一家賣電器的大賣場前。這家商店左側，是由三十臺電視熒幕拼湊起來的電視墻。電視里正播出總統槍擊案的后續發展，有人透過關系到美國，請專家以同樣的槍、同樣的角度試射豬肉，因為豬肉構造最接近人體，一位退休的將領向記者展現試射的紀錄影片。

“恭喜你中獎了。您有接到我們寄給您的通知書嗎?”

“通知書有接到，謝謝你喔。你們是詐騙集團的吧?”

“黃秘書，你怎么這樣講，說得這么難聽，好你請等一下?我請張律師來跟你說明?！?/p>

槍彈射向豬皮的畫面，不斷地在熒幕出現。

“黃秘書，我是東亞發企業的委托律師，您好!以下的談話我們都有錄音，您同意嗎?”

“錄音?為什么?”

“東亞發企業是一間信用可靠，正派經營的公司，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歷史，非常重視商譽。所經營的彩券業務，受到海內外一致的肯定。閣下幸運中獎，本公司為了維護您的權益，主動多次與您聯絡，希望您來領獎。閣下卻認為本公司有詐騙嫌疑，依法本公司可以控告黃秘書誹謗。”

“沒有，沒有啦。我是說——”

“本公司希望您盡快依照通知單上的辦法，履行權利。”

“可是我，我覺得——”

“我們知道閣下曾經去國稅局等相關單位查詢，并不能證明本公司有詐騙的行為?！?/p>

“是啊，那天我有去聯絡通知單上所說的曾專員，國稅局是真的有這人沒錯。”

“如此便證明本公司并非閣下所說的詐騙集團?！?/p>

“可是、可是，曾專員找了他幾次都不在?！?/p>

“由這幾項實驗可以證明，所謂三一九槍擊案，根本是一件自導自演的案子，我們射擊了五六十發子彈，做了各種分析，沒有一樣能符合陳總統槍擊的情況?！睙晒饽簧蟼鱽硗诵輰㈩I的說法。

“曾專員不在，不能證明我們是詐騙集團。希望黃秘書能盡快履行個人權利?！?/p>

“我——”

“明天我們還會與您聯絡，我們希望您能配合?！?/p>

“面對這樣以詐騙手段得到政權的總統，我們是無法接受的。”

黃秘書關上手機，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怎么辦呢?怎么辦呢?)

她覺得腳沉重得抬不起來，報警吧，報警有用嗎?很少聽說報警有用，尤其是這類案子。這些人好可怕，不但知道她上班的地方，也知道她的家，連曾經去國稅局查證都知道，太可怕了。

電視墻的畫面突然切換了。

“您要移民嗎?您擁有另一個國籍嗎?快克達公司專門辦理加拿大、美國、南非、貝理斯、剛果移民。”

黃秘書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快克達公司效率高，服務好，能在最短的時間達成您的愿望。請來電0236748908。”

“剛果……剛果……”她嘴里喃喃地念著。

蓮花天堂

“小周，你真的要好好考慮，這個蓮花座對未來很有好處的?！?/p>

“我看你中毒很深了，主任不是要你去采訪妙臺山販賣靈骨塔案的嗎?怎么去訪問了以后反而上當了?！?/p>

“不要亂講，妙臺山是很好的往生公司，制度很健全，那個塔建得又很雄偉，背山面水，風水好得不得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你總共買了幾個?”

“五個。”

“什么?天啊!那很貴的啊!”

“我一個，阿公、爸爸、媽媽，還留一個。”

“留一個，給誰?”

“我買的位置很好，在中間第四層，坐北朝南，愈高的愈貴，第七層的要五十萬一個?！?/p>

“妙臺山的那個什么天道法師不是被人告了嗎?說她詐財，用老鼠會的方式推銷靈骨塔，又什么一個位子賣了三四次。”

“那都是亂講的，我親自去采訪的我怎么不知道，那是因為太多人想要買，買不到才會造謠的。小周，我問你?！?/p>

“好好好，問就問，別那么嚴肅嘛!”

“難道你是個想結婚的人嗎?”

“當然不是。”

“你和John會有結果嗎?不可能嘛，兩個男的——我看很難，難道你們會去領養小孩嗎?”

“小孩?天啊。真嘔心。”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但是，你有想到將來的問題嗎?老了，病了，最重要是死了?！?/p>

“死了就死了?！?/p>

“你這個人除了智慧不夠，就是缺乏靈性，你不知道命運和風水會影響人的一生嗎?這個蓮花座都有天道法師加持過的，每天早晚都有人念華嚴經祝禱，華嚴經你知道嗎?那是最有智慧的佛經，讓你的魂魄可以往生凈土，非常安祥，又可以庇護你的親人?！?/p>

“死了會安詳?”

“我們都不會死得很好的，你說是嗎?”

“嗯……”

“造了那么多的孽?！?/p>

“你，今天很嚴肅。”

“沒有天道法師開示，我也不知道自己問題在哪里。真的，我們每天都在造孽，做新聞這行的，將來死后一定會很不安的，一定會有很多果報。沒有去妙臺山跟法師談話，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這么多罪，有空你一定要去找法師談一談。”

“嗯……那一個要多少錢?”

“二十萬，因為我一次訂了五個，所以只要十五萬?！?/p>

“現在買會不會太早?！?/p>

“世事難料，買下來可以保值，如果不想要了，可以賣還給他們的，幾年后說不定變三十萬。”

“嗯……”

“那，這是買賣契約，拿去看，明天給我消息?！?/p>

外遇曝光

蘇泰然發現信箱里又出現署名為“白色縱隊”的來信。直覺里那不會是好信件，當醫生的人被威脅、勒索太多了。沒幾個醫生真正報過案的，信件只要把它刪除大概就沒事了。不過這封信非常穩定，連續七八天，每隔一小時出現一次，非常難刪除，且明顯的不是病毒信件。

不知怎地，終于忍不住還是按了一下這封信。信的內容緩緩地展開在電腦上。

蘇醫師您好：

展信愉快，這是您妻子與情人的照片，及他們約會進出賓館的記錄，由2003年6月到2004年9月都有，看完之後，請用這個信箱與我們聯絡。

之后出現的是一張非常完整的日記表格，有時間、地點、人物，然后是十幾張圖片。圖片的人物不太清楚，但那女人應該就是太太麗娟，穿的衣服、發型、手提包都是。與她摟抱在一起的是個留有長發辮的男人，年紀大約二十多歲，身體很壯碩，但樣子陌生，沒有見過。拍攝地點有百貨公司、若瑟賓館、健身房、墾丁游樂區等等。

蘇泰然點起煙，抽了兩口，再拿起電腦桌邊的起瓦士威士忌，仰頭灌了一口。麗娟威脅過幾次，說他要是一天到晚搞女人，喝酒喝得晝夜不分，將要給他好看。反正女人就是這樣，吵吵而已。但是如果這是真的，看起來是真的。離婚吧。反正……他再仔細看看這幾張圖片，發現有幾張很不自然，人物與背景的光線不大相配，可能是剪貼上去的，是經過影像加工處理的。但是在“若瑟賓館”那張就很清晰，麗娟的笑容很明顯，她摟著這個男子的腰，滿面春風的模樣。

“‘白色縱隊’……‘白色縱隊’；管他白色、紅色、綠色反正是要錢吧。”

蘇泰然把煙捻熄，再喝了口酒，動手把信copy下來，轉寄給太太麗娟。

夫人大監：

這幾天接到這封信，信中內容與你有關，由你去處理吧。

不必去查信件來源，憑你的本事定查不到的，查到反而麻煩，那些人不是好惹的，要不就報案。

要不要離婚隨便你，反正我們已經談過好幾次，只有一個原則，不能搞到上報，不能讓醫院知道，搞壞我的行情。相信你是聰明人。

蘇泰然

電器便宜賣

阿義拿著那張廣告單，按照上面寫的地址：大通街二段197巷8號，來來回回找了三四遭，額頭上、臉上都是汗水。

“你找誰是嗎?”一位坐在店門口，胖胖的歐吉桑問他。

“有一個新開的電器行，叫做‘新臺聲’電器行，說在大通街二段——”

“大通街沒有二段，只有一條街而已，哪有二段?！?/p>

“但是這個上面的地址這樣寫?！?/p>

阿義把手中印有六七十種電器大特價的廣告單，拿給這位先生看。

“不免看啦?！?/p>

“你被騙了?！?/p>

“啊——”

“已經有幾十個人來過了?！?/p>

“沒啦，我跟他買一臺冰箱，這款的，比其他家便宜三千多塊。這家是新開的店啦?！?/p>

“錢用寄的，結果貨沒送來對不對?”另一位賣檳榔的婦人插嘴說。

“對啊，電話又打不通。”

“跟你講，你給人騙去了，不會聽喔?！?/p>

“大通街二段——197巷——8號。”

“沒這個地址啦?！辟u檳榔的婦人說。

“新開的店啦?！卑⒘x說。

“臺灣現在誰沒有被騙過?別憨了?！睔W吉桑說完，把頭別過，不理他了。

阿義緊緊抓著那張廣告紙，低著頭，汗水流到眼睛里。

“我——我——再去前面找一找。二萬多……我再去找一找——”

汗水又咸又澀，讓他不斷地眨著眼。

“臺灣現在誰沒有被騙過?仔。”歐吉桑對著賣檳榔的婦人說。

“誰人沒被偷過?”賣檳榔的婦人說。

三、美麗的寶島

天空陰沉著，天氣預報北臺灣上空氣流不穩定，高雄的X X號航班延遲了半小時之后，在客人頻頻催促下，決定升空飛行，飛機停在機場上，大部分旅客已經就位。

報紙這幾日的焦點，集中在報道“大唐新世界”縱火案。這個火災造成十六名住戶死亡，三十余人受傷的慘案。根據線報及住戶的指證，六樓之三的住戶，因丈夫失業，妻子中風，四個孩子有兩個智障，負債累累，生活難以維持，因此多次有全家自殺的念頭。報載：該名涉嫌縱火的楊姓男子，是位政治狂熱分子，大選期間，全力為親民黨助選，表現非常積極，選舉過后次日求見宋楚瑜都被拒絕，揚言暗殺連戰及宋楚瑜，為警方列管分子，不料這次竟然以縱火自殺結束生命。死亡的十六人中，楊姓男子家六口，僅其中風的妻子幸存下來……

放下報紙，林經理坐在商務艙中等待著。高雄這塊地被他以三分之一的價格買下來，再以四千萬轉賣了出去。公司上下沒有人知道這案子進出的情形，憑他各方面嫻熟的經驗，兩個多禮拜就完成交易。公司就算知道了也沒關系，頂多辭職不干。兩千萬，兩千萬的利潤，一個人一生碰不到幾次，不抓住是不行的。他已經收到三筆款子，這遭下去便是去收尾款與辦理過戶……

這是林經理人生中最大一筆進賬，雖然見識過千軍萬馬，各種陣仗，還是免不了興奮難安，他打開公事包，拿出《金剛經》開始輕聲念了起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念了之後，便覺得內心寧靜下來，逐漸地充滿喜悅之情。

黃秘書打開隨身的圣經，隨意翻動。

羅馬書第七章：因為我所做的，我自己不明白：我所愿意的，我并不做；我所恨惡的，我倒去做。

“阿們……”

歌林多後書第七章：親愛的弟兄啊!我們既有這等應許，就當潔凈自己，除去身體靈魂一切的污穢，敬畏上帝，得以成圣。

“阿門……”

廣龍興企業的董座之戰，廖董獲勝了，謝金雄狼狽地被解除職務。但雙方差距僅有兩票，謝董派的人馬不服，向法院提出告訴，并且拒絕交出印信及相關賬冊。公司事務瀕臨停擺，人心浮動，保皇黨和革命派的人斗爭不休，不少人離職了。

“……”

黃秘書升官了，但不是她要的位子。廖董事長把她派到高雄分處，擔任分處營業主任。營業主任名稱是很好聽，但辦公室內只有兩名辦事員。而且要兼辦推銷子公司產品美容霜的工作。

“……”

飛機遲遲不起飛，旅客們嘖有煩言，空中小姐們忙著遞報紙、送飲料、放音樂、放影片，安撫焦躁的客人。

眼眶發黑的記者惠琳，坐在座位上整理手中的資料。

“玉瓏”科學園區開發案，涉及五位市府高層貪瀆案，已有新的證據出現，負責居中牽線及接待官員喝花酒的朱姓代書，于日前遭人勒斃，尸體丟棄在愛河中。

“涉案的是大陸來的殺手?！?/p>

“是嗎?你確定。”小周說。

“手法和大圈仔慣用的方式類似，趙泰山提供我高雄角頭空呆的資料，就是這樣?！?/p>

“噢——大圈仔的人不是干完就跑了嗎?這案于破不了了吧。”

“走，走一遍看看”

惠琳放下資料，從包包里拿出一罐藥，倒了五顆出來。

“分量增加了?！?/p>

“我怕暈機?！?/p>

“……”

飛機已經宣布兩次即將起飛，但仍停留在原地。忽然，背著一個背包，費力喘著氣的一位中年男子，走進機艙，肥胖的臉上淌滿了汗，喘氣聲很大。

“酒味好重，這人?！被萘照f。

“才早上十點耶?！?/p>

“看起來有點面熟?！?/p>

“……對，想不起來?！?/p>

“你藥吃太多，腦袋壞了，他好像犯什么案，被人指控……啊!被護士指控過他騷擾……”

“對了——國際醫院腦神經醫師嘛——姓蘇，上個月秦孝美才報過他的事?！?/p>

“好像沒事了——”

“好像，他很大牌，黨政關系良好喔。飛機剛才是在等他是嗎?”

“怎么一大早就喝酒，味道真臭?！?/p>

“每個人都有他的……”

“什么？”

“藥。”小周說。

空中小姐拿了報紙、飲料要給阿義，但因為抱著神像，騰不出空間來接這些東西。

“先生，你抱著這個神像會不會太累，要不要放到上面行李架。”

“不用，不用，這是神呢，不可以放到行李架?！?/p>

“你一只手捧著，真辛苦!”

“不會，不會?！?/p>

“這尊叫做斷手財神趙公明，全臺灣只有這尊，最靈驗——很多人來請，來拜，今天你看到，算是有緣——”

“我靠窗位子給你坐——人走來走去，把你撞來撞去不方便?！?/p>

“好啊，好啊——”

黃秘書把眼光從圣經上抬起來。

一個獨臂的男人，從座位上費力地站起身，左手捧著一尊也是斷了手臂的神像。他和隔壁的一位婦人換了座位。

“感謝，感謝。”

坐好了之后，獨臂男阿義說。

“你看這尊神，報牌最準，上個月連中兩次——太太——”

“這樣喔。”

“你對神有尊重——我給你三個號碼?！卑⒘x壓低了嗓子，四周的人都朝這邊看來。

“本班飛機即將起飛，請各位旅客坐好，系上安全帶，不要再走動?！?/p>

“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惠琳說。

“你神經病，藥吃多了。”小周說。

“啊——”念完十遍金剛經的林經理，滿面紅光。

“捐十萬塊給慈航念佛會吧。十萬……五萬好了，那些尼姑只是會講話而已，就有那么多錢，我辛苦、賣命才賺一點錢，又要繳稅，繳貸款，交學費，每天跟人鉤心斗角，捐了錢也沒人要跪拜我，三萬好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黃秘書把依稀聽到的三個號碼46，24，17用眉筆寫在圣經的封面上。

“三十五歲了，現在只有多存些錢才是真的，——羅傳枝最近很少跟我聯絡了——說什么監察院公事忙……不可能的，監察院有什么事，根本只是在寫公文而已……只敢辦小案子……他有別的女人了、有別的女人了。”

黃秘書咬著下唇。

“不必勉強，不必勉強——有錢就可以了，不必怕……”

飛機駛離臺北上空，穿人厚厚的云層里。

蘇醫師戴著耳機，耳機內播放著一個男歌星怪腔怪調唱著“啊!美麗的寶島，人間的天堂……”他雙手放在胸前，睡著了，打呼的聲音發出悉哩呼嚕。

“噢——”

忽然飛機劇烈地搖晃起來，行李架上不少東西掉了下來，窗外不斷地閃電暴雨。

“怎么了——”

“天啊——”

惠琳想醒，卻醒不過來，昏沉沉的。

小周鐵青著臉，緊抓攝影機，忙亂中調整起機器，想要拍攝飛機內的景況。

“各位旅客你好，飛機現在遇到氣流，請各位旅客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并請不要任意走動。”

蘇醫師用手按著心臟，張大嘴，痛苦地喘著氣。

“藥、藥——”

“大家請鎮定，駕駛的經驗豐富……”空中小姐歪斜著身體，費力地向大家說。

飛機開始往下降……每個人都感受到身體往下傾斜——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就在阿義坐的旁邊，右側的一面窗戶突然破了，飛機顫抖了一下，阿義手中的神像突然飛沖出去，斷臂財神被吸在破碎的窗口，黑色的胡子散亂地飄著。

飛機還在下降。

“各位旅客，因為氣候的關系，我們將在新竹空軍機場迫降，請坐在位子上，系好安全帶?！?/p>

“啊——”阿義大喊，想伸手去抓他。

飛機在下降，他只能伸直手——

神像由破碎的窗戶飛了出去，飛機急速地下降，阿義詭異地笑了。他覺得自己飛向了云霄——安詳地端坐在云霄中，看著飛機往下墜入紅塵之中……

蘇醫師的耳機掉在地毯上，麥克風中男生高唱著：

啊!美麗的寶島——人間的天堂，四季如春，冬暖夏涼，遍地呀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