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一. 我有夢游癥？

晚飯后，陽城公安局局長歐陽鵬舉的太太林江南又在客廳里獨自喝起了酒，家里的保姆一個個都躲開了。大家伙知道林江南只要一喝起酒來肯定會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就要找茬撒氣。

一瓶葡萄酒馬上就要見底兒了，醉意朦朧的林江南還往杯子里倒酒，瘦骨嶙峋的小保姆尹麗走上來攔住了她，怯生生地勸道：“阿姨，您已經喝太多啦，早點休息吧。”林江南正心煩意亂，斜覷了一眼尹麗，一把推開她，大口喝完杯里的紅酒，搖搖晃晃自顧自地上樓去了。身體單薄的尹麗踉蹌摔倒在地，額頭磕在桌角上，頓時流出血來。

第二天中午，林江南才昏昏沉沉地醒來，得知自己昨夜失手弄傷了尹麗，心里很過意不去。這個小保姆已經工作了三年，向來做事勤快，也體貼人。林江南想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就帶尹麗上街買了幾件小飾物，順便也想從她嘴里打聽些事情。

這幾個月來，林江南總覺得家里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雖然沒出什么事，但她就是覺得怪怪的。家里的幾個保姆和司機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起初，她以為他們在談論幾年前自己是怎樣不費吹灰之力趕走歐陽鵬舉的前妻、名正言順地住進這座豪宅那些事；或者是丈夫本性難改，不斷在外面拈花惹草的風流事。后來，她漸漸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發現，更多的倒像是在議論自己。

面對林江南的追問，一向老實的尹麗顯得吞吞吐吐，面露難色。抵不住林江南的恩威并施、反復追問，尹麗終于說出了實情：“阿姨近來常在夜里夢游，起初大家只是發現家里出現些奇怪的事，本來好端端的家具，第二天早上都被挪得歪歪斜斜，抽屜也一個個打開著，后來才發現都是阿姨在夢游時做的。保姆們都挺害怕的。”

聞聽此言，林江南大吃一驚！

尹麗又接著說：“誰都知道，突然叫醒正在夢游的人太危險，說不準叫醒您后會發生什么事。所以即使夜里看到您夢游，也沒人敢叫，阿姨自己還一點兒都不知道呢。”

天哪！林江南倒吸一口冷氣，膽戰心驚起來。難怪近來丈夫鵬舉對自己更加冷漠，難怪近來別人總拿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難怪自己每天醒來都覺得渾渾噩噩，渾身疲憊。

沒過幾天，林江南遇到了件更糟糕的事。周末去做美容的路上，鄰居周太太神神秘秘地問她：“江南啊，我家新來的保姆蘇蘇昨天半夜聽到有人按門鈴，打開門時只看到你離去的背影，你是不是真的……”

林江南覺得臉上火辣辣地難受，不置可否。

周太太見狀，挽著她的胳膊討好地說：“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會告訴蘇蘇，不讓她在外面亂說。”

二. 報復計劃

林江南憂心忡忡地回到家里，看來自己真是病得不輕啊，半夜三更的，竟跑到外面去敲別人家的門。這下可糟了，周太太也許能讓自家保姆不在外面亂說，可她自己的舌頭卻從來都是閑不住。

果然，不到一個星期，小區里傳遍了歐陽局長的太太林江南夜里夢游的事。林江南變本加厲地酗酒，內心充滿了嫉恨。是丈夫鵬舉對她的長期冷落使她變成這樣，他必須為這一切付出代價！酒精刺激著林江南的大腦，生出各種離奇古怪的報復計劃。她忽然靈光一閃，一個念頭跳了出來，自己是一個病得不輕的夢游癥患者啊！眾所周知，夢游癥患者會做出許多在正常情況下看似荒唐的事。他們對夢游時的行為全然不知，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夢游時做出什么超乎尋常的舉動，自然也就不需要負責了。說到做到，她開始等待時機，等待丈夫進一步激怒自己，也好讓她下最后的決心。直到家人和鄰居們更加頻繁地議論她又在夜里夢游，直到在自己四十歲生日的那一天，丈夫卻說要去參加一個什么同學會。林江南知道，同學會不過是一個掩耳盜鈴的幌子，至于什么生日紀念日，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早在幾年前就不記得了。

“親愛的，你去玩吧！”這是林江南最后一次叫歐陽鵬舉親愛的。她醉眼蒙眬地向他舉了舉斟滿紅酒的酒杯，“玩個痛快！”夫妻倆彼此心照不宣，虛情假意地親吻了對方的臉頰。

丈夫走后，林江南大聲與保姆們道晚安，步履蹣跚地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和衣躺下。她蜷縮在被窩里，耐心地等待時間一分分地過去。深夜，林江南聽到了丈夫回家上樓的聲音，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像只在森林里靜候獵物的山貓，深謀遠慮的在床上又躺了兩個鐘頭。

三. 真相

月上中天，公安局局長歐陽鵬舉的太太——林江南——一個夢游癥患者，開始行動了。

她脫掉外衣，套上那件寬大的白色絲質睡袍，胡亂地扎好腰間的帶子，濃密的卷發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遮蓋了她大半邊臉。她站在鏡子前，鏡中的自己跟夜里見過她夢游的人所描述的一樣。借著月光，林江南躡手躡腳地下了樓，她還不想過早地驚動丈夫。她悄然無聲地溜出了門，邁上鄰居周太太家門口的臺階，伸手按響了她家的門鈴。

那個叫蘇蘇的打工妹睡眼惺忪地出來開門，看到林江南披頭散發的樣子，嚇得差點尖叫出來！她雙手使勁捂住自己的嘴，好像生怕把林江南從夢游狀態中驚醒。不待蘇蘇鎮定下來，林江南瞪著雙眼，表情木然地轉身離開了。她使勁向后仰著脖子，身體保持著僵硬的姿態，腳步飄忽不定。

林江南又悄悄溜回自己家里，把房間里的抽屜統統拉開，在里面亂翻一氣，又隨意把幾件小物件擺得七扭八歪。經過壁爐時，她靈機一動，隨手取下一個相框佯裝端詳。這些舉動是故意做給某個可能碰巧看見自己夢游的人看的。尹麗還見過自己在夜里夢游時讀小說呢。林江南不由得佩服起自己來。對于如此逼真的表演，她甚至懷疑自己該不是真的在夢游吧？

不過，今夜最好能有一個目擊證人為自己開脫。林江南輕輕走進了小保姆尹麗的房間。真是太不巧了，窗外的月光照在空蕩蕩的床上，也許尹麗起夜上衛生間去了。唉，自己少了一個原本很可靠的證人。仿佛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林江南沒有停留，果斷地溜進丈夫歐陽鵬舉的書房，把手伸進書桌最里面的一個抽屜。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抽屜是空的，丈夫的那把小左輪手槍不見了！林江南在書房里又仔細找了一陣，還是沒找到。這突然出現的意外使林江南亂了陣腳。她開始考慮是否該取消原定計劃？可轉念一想：不，是老天要他死得更加痛苦。一不做，二不休，林江南走進廚房摸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攥著這個同樣能致命的武器，她一步步走向丈夫的臥室。鋒利的水果刀在月光里閃出道道寒光，她的嘴角閃過一絲邪惡猙獰的冷笑。

林江南輕輕把手放在歐陽鵬舉的房門把手上。可是，今晚的情況，又一次不在這個聰明女人的意料之內：從里面隱約傳出女人的聲音。剎那間，一股熱血涌上腦門，憤怒的林江南一個箭步沖上去撞開了臥室的門。

眼前看到的一切令林江南難以置信，卻千真萬確！尹麗，這個從大西北的偏遠農村來城市求生存的打工妹，這個身軀干癟毫無姿色的黃毛丫頭，這個在家庭中最得自己信任的卑微保姆，正像條蛇一樣躺在歐陽鵬舉赤裸的懷里！

“婊子！”林江南的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林江南的突然出現同樣出乎床上這兩個人的意料。小保姆尹麗手忙腳亂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歐陽鵬舉則雙手向后撐在床上，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的妻子。

說時遲，那時快，歐陽鵬舉大夢初醒般地掀開被子跳下床，麻利地拉開床頭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把手槍，只見他飛快地將一塊枕巾纏在槍口上，舉起槍，把漆黑陰森的槍口對準了自己披頭散發的妻子。

林江南驚訝得目瞪口呆，她的頭腦里“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一切都發生得這么出人意料，猝不及防。在林江南還未徹底分析清楚時，“砰！”槍響了。

隨著這聲沉悶的槍響，林江南的身體被打開了一個洞，暗紅色腥熱的液體從她的胸膛里汩汩流出。她無力地向后倒了下去。倒在地上的林江南大口地喘著粗氣，翻著灰白眼珠，身體在漸漸變冷。

年近半百的歐陽鵬舉抬腳跨過妻子的身體，用手槍換掉了林江南手中的水果刀。

意識越來越模糊，林江南從前生活里所有的一切人和事變得越來越遙遠。樓下似乎有人正在上來。奄奄一息的林江南仿佛聽到不遠的地方傳來最后的竊竊私語——

“鵬舉！”小保姆尹麗說。

“寶貝兒，你真是個天才，她居然真的得了夢游癥，我們這么快就成功了！”這是歐陽鵬舉的聲音。

天啊，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