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王

郝大勇是平陽縣一名貨車司機，開了二十幾年的車，不僅技術(shù)好，人也厚道。在同行中享有很好的口碑，生意也格外地好。

一天，郝師傅送完一批貨回家，途經(jīng)花鳥市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面圍了一大圈人。郝師傅是個愛鳥的人，就停下車，跑上前去湊熱鬧。等擠到人群里一看：原來地上放著好幾只特大的鳥籠，每只籠子里都有幾只大個的鳥。這種鳥體型與喜鵲差不多，但渾身灰色。最邊上的那只籠子里只裝了一只鳥，這只鳥的不同之處是頭頂上有一小撮潔白如雪的羽毛。郝師傅走南闖北，也從沒有見過這種鳥。出于好奇，他問賣主這種鳥叫什么名字。

賣主說，這是他在一百多里地的山區(qū)捕來的鳥，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以前捕的都是山雀、斑鳩、布谷這些常見鳥。前段時間，山里忽然飛來許多這些灰不溜秋的大鳥，這不，昨天沒怎么費事就捉到幾十只。也不知怎么搞的，其它鳥都吃食，惟獨這只腦頂帶白毛的水米不進，而且性格暴戾，一見其它的鳥就往死里啄，其他鳥沒一個不怕它的。沒辦法，只好把它放在一個獨籠里。

圍觀的人都覺得奇怪，議論說這種鳥別是什么煞星，誰敢買啊。郝師傅卻蹲下身，仔細觀察起這只鳥來。這只頭頂白毛的大鳥似乎也通人性，見有人看他，兩只如綠豆般的眼睛里竟汪滿了淚珠，幽怨地盯著郝師傅。郝師傅動了惻隱之心，真的把它買了下來。

回到家，郝師傅自制了一個鳥籠，把買來的鳥放在籠子里。然而，無論郝師傅喂什么，這只鳥連看都不看。郝師傅去請教當?shù)匾粋€有多年養(yǎng)鳥經(jīng)驗的老者。老者了解情況后大吃一驚，說：“哎呀，這是鳥王，人捉住它是要遭災(zāi)的，你還不趕緊放了！”郝師傅問什么是鳥王，老者說：“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是這類鳥中的王，其它的鳥被人捉住后都可以喂養(yǎng)，惟獨這鳥王被人捉住后就自斷舌頭，絕食而死。如果和同伴放在一起，它就會將其啄死。”郝師傅聽了不由暗暗吃驚，因為老者所講的竟和賣主所說的情況完全一致。難道真是鳥王？郝師傅忽然想起什么，湊近鳥籠一看，發(fā)覺鳥嘴的四周向外滲著依稀的血跡，想必里面的舌頭一定是斷了。

郝師傅想，就是放也得把它傷治好再放，不然放了它也活不了。于是郝師傅找來醫(yī)生，讓把斷裂的鳥舌頭縫合好，起初醫(yī)生不同意，經(jīng)不住郝師傅再三懇求，醫(yī)生才勉強答應(yīng)為“鳥王”做起了手術(shù)。縫合好后，郝師傅又用梳子為它精心梳理了羽毛，然后打開了籠子。鳥王撲棱一聲沖向高空，片刻后又盤旋而下，圍著郝師傅的院子轉(zhuǎn)了兩圈，“啾啾”地叫著飛向了遠方……

這事過去不久郝師傅也就忘了。一天，郝師傅接到一個任務(wù)，要往鄰省運送一批貨物。郝師傅剛出門，天就下起了雨。一連兩天，雨都沒有停。第三天下午，車進入伏牛山區(qū)。兩旁山勢巍峨，路上鮮有行人。雨越下越大，道路更加泥濘不堪。郝師傅因為急著趕路，仍冒雨前行。可是走著走著，車前擋風玻璃上忽然落下一團東西。郝師傅放慢了速度，一看原來是只鳥。這只鳥大概被淋懵了，兩只爪子緊緊抓住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子。這下郝師傅可沒法開車了，他趕緊下車把鳥捉進駕駛室。仔細一瞅，噫，這不是自己當初放生的那只“鳥王”嗎？灰色的羽毛，潔白的冠子。郝師傅想，都說鳥通人性，看來這小東西還真認得我呀，找我避雨來了！

郝師傅撫弄一下鳥王被雨水淋濕的羽毛，重新發(fā)動了汽車。誰知鳥王一聽見車響，就撲棱一聲飛起來，擋住郝師傅的視線。郝師傅開始以為鳥王可能是害怕發(fā)動機響，就沒有在意，又重新啟動了汽車。可是奇怪的是，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里，每當郝師傅發(fā)動汽車，鳥王都撲棱棱在他眼前亂飛，讓他沒法開車。

郝師傅氣急了，一把抓過鳥王把它丟下車窗。可是郝師傅發(fā)動車剛走幾米遠，它又落到了前面的擋風玻璃上。外面暴雨如注，本來就看不清晰，現(xiàn)在玻璃上又落個障礙物，根本就走不了。唉，郝師傅無可奈何地停下車，心想，這小東西怎么今天非要跟我作對呢？

就在這時，只聽轟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前面一百多米處出現(xiàn)了山體滑坡，滾石泥漿如山洪爆發(fā)般傾瀉而下，瞬間淹沒了道路。郝師傅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自己不停車的話，正好應(yīng)該趕上那段路，敢情鳥王故意阻擋自己開車，原來是在救自己啊！

回過神來的郝師傅再找鳥王，哪里還有它的影子！

這事過去后，郝師傅一直很懷念鳥王，心中對鳥王充滿了感恩和敬畏。無論在家在外，只要聽到鳥叫，他都要跑出來看看。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從此以后鳥王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似的，再也沒有見到它的影子。一晃過去多年。這期間，郝師傅的兒子女兒已成家立業(yè)，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妻子。

這天夜里，郝師傅正熟睡，忽聽窗戶外有鳥叫的聲音。郝師傅側(cè)耳一聽，覺得聲音很熟悉，莫非……他趕緊披以下床，來到門外，借著手電筒的光一照，院子里的石榴樹上立著的果然是鳥王，他瑩白的冠子在手電筒光的映照下顯得熠熠奪目。見郝師傅出來，它叫得更大更急了，一聲緊似一聲。郝師傅不知何意，但他從這叫聲里似乎聽出什么不詳?shù)念A(yù)兆。趕緊喊醒了妻子。

這時，鳥王從石榴樹上飛到了院門上，用尖利的喙當當?shù)刈闹T閂。郝師傅和妻子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院門，鳥王又朝前面飛去。郝師傅心中蹊蹺，就隨妻子緊跟其后，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拐過一個彎，來到一處開闊的地帶，鳥王蹲在一棵樹上不走了，也不叫了。郝師傅四處打量，小城正在夜色中沉睡，并沒有什么異樣。突然，郝師傅覺得腳下的土地好象在晃動，并且愈來愈劇烈，走南闖北的郝師傅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只覺得從地心深處傳來一陣更猛烈的震蕩，慘劇就發(fā)生了——平陽縣發(fā)生了建國以來首次中強震，由于郝師傅所在小區(qū)位于震中，受災(zāi)情況最為嚴重，所有建筑全部倒塌，有幸生存者寥寥無幾。而郝師傅夫妻倆由于事前離開了房屋，竟毫發(fā)無損。

這事很快就在當?shù)亓鱾鏖_了，人們都知道了郝師傅與鳥王的故事。人們說：郝師傅是福大命大，好人有好報。

在政府的關(guān)懷資助下，郝師傅他們又在廢墟上建造了家園。六十歲上，郝師傅于一天清晨小解，突然摔倒在床邊，再也沒有起來。

郝師傅的兒女回家奔喪，在棺槨入土前，兒子問母親，父親還有沒有未了的心愿？母親抹一把眼淚說，你爸這些年就惦念著鳥王，臨死前一天還在絮叨呢！兒子嘆口氣說，唉，不是兒子不孝，這愿望我無法幫您完成啊。驀地，空中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凄厲的鳥鳴。眾人抬頭一看，只見空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排鳥陣。鳥陣飛臨墳地上空，穿插盤旋，瞬間圍成一個圓形，啾啾哀鳴。

母親指著領(lǐng)頭的那只大鳥，顫抖著說：“鳥……鳥王……”兒子一把扶住母親，哽咽著說：“爸，你就安息吧，鳥王來看您了！”知情者無不動容。

此后三天，凄厲的鳥鳴一直回響在郝師傅墳地的上空，也回蕩在人們的心里，敲擊著人們原本淡漠的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