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洞庭湖畔有個姓胡的知縣。走馬上任這天,叫來縣吏,讓他尋找三個人:一個是專門占小便宜的;一個是性子急的;一個是性子慢的。胡知縣還附庸風雅,美其名曰“選賢”。他文縐縐地說道:“本官新來乍到,府內亟待用人,速速選得賢才,自有重賞!”
縣吏得令后便在茶肆酒樓熱鬧之處串進游出,處處留心察訪。可是一連數天一無所獲,心中不免有些煩悶,于是就到戲園子看戲借以散心。看戲時,發現身邊坐著的那兩個人——前面那個人不住搖頭晃腦,細細吟哦;后面那個人坐立不安,身子東躲西讓。縣吏正觀察,忽見一個人急匆匆從戲園子門口跑進來,慌忙抓住前面那個人說:“老溫,快回去,你家起火了!”
老溫好容易把目光依依不舍從戲臺子上轉過來,慢慢說道:“噢,起火了,怎么起的?”他連屁股也沒挪一下,手指頭仍在大腿上有板有眼地敲著點子。
“你快回去救火呀!”來人氣喘吁吁地連連催促。
“我戲還沒看完哩……”
老溫慢吞吞一句話沒講完,臉上火辣辣猛地挨了一巴掌。回頭一看,原來是后面那個人打的他。后者橫眉怒目,兩腮脹血,揮起拳頭吼道;“你家起了火也不回去!你腦殼左擺右擺,擋得老子一點也看不見,老子早就要打你!”
縣吏見了這般情景,心中大喜:慢性子、急性子不就在眼前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問清了前者叫張老溫,后者叫李燒慌之后,說:“恭喜二位!我們知縣大人有請。”約定他們明日午時到縣衙拜見知縣大人。
第二天早上,縣吏走進一家包子鋪想買幾個包子當早飯。不料早有一人在那兒選包子。只見那人左手拿起個包子捏捏,右手拿起個包子捏捏,好大一會也沒選中一個。縣吏正想發怒呵斥,卻見那人又趁人不注意時往嘴里塞著什么,心里不免覺得蹊蹺。再一細看,原來那人吃的是從包子背面擠出來的餡,一格蒸籠里的包子,很快就只剩了十幾個空殼兒。
縣吏好不歡喜:此人不正是個專門占小便宜的人才!剛要發話打問,那人嘴里說了句“這包子沒吃頭。”抬手一招,把街上那叫賣燒餅的小伢喚了進來。
“你這燒餅做得如何?”他這樣問著就一邊把小伢提籃里的燒餅全倒到桌子上。然后坐下慢慢細細在燒餅兩面拍打起來。拍打一個就往籃子里丟一個,全部拍打完也沒選中一個,光剩了一攤芝麻在桌面上。隨即說:“這燒餅又小又不焦!”把小伢打發走了。
縣吏看在眼里,心里早明白了幾分。于是上前問他姓名,那人回答叫“王摳屁”,邊說邊蘸了口水寫在桌子上。問問答答幾個來回,除了桌上縫兒里還有些芝麻外,桌面上的都被他蘸著吃了個精光。
縣吏又問王摳屁在哪里高就?王摳屁嘆口氣,使勁一拍桌子:“我至今還沒謀到差事!”這一拍不要緊,桌子縫兒里的芝麻都跳到了桌面上。當然,又悉數進了他的嘴里。
縣吏認定了這個人才,就讓王摳屁午時到縣衙拜見知縣大人。
午時,縣吏領了張老溫李燒慌王摳屁一同去拜見胡知縣,如此這般將情況一一稟報分明。知縣大人甚喜,當即吩咐下來:張老溫性子慢,適合專門看護兩個任性的衙內;李燒慌性子急,走路必定求快,可充轎夫;王摳屁善摳,當管家正好。三人領過命,各自分頭行事。縣吏也領了賞。
這天縣太爺出廵,李燒慌果然快步如飛,不管大路小路,有路無路,拼命三郎般直往前沖,搞得另一個轎夫暗暗叫苦。轎子抬到一條小河邊。且說這小河本是條干河,因前些日子下過雨,河里漲了水,轎子不能直接抬過。李燒慌二話沒說,從轎子里將知縣大人一把摟出來,頂到肩上就往水里蹚。胡知縣心里好不得意,對李燒慌夸獎道:“你這般忠于本官,本官定要賞你紋銀十兩!”
李燒慌聽了,大聲叫道:“謝大人恩!”一語未了,雙膝卜嗵一聲跪了下去。這下可好,只聽卜嗵嗵、嘩啦啦一陣亂響,奴才主子通通成了落湯雞!
知縣大人責怪說:“在河里謝什么恩!等過了河再謝恩不遲呀!”
李燒慌道:“小人有罪!大人曉得小人生來性急,謝恩哪等得到過河哩!”
胡知縣只得打道回府。剛要換衣服,張老溫笑瞇瞇慢吞吞走了過來跪下。
“稟大人,”張老溫道,“大人回府了?”
“回了!”
“稟大人,大人衣服濕了?”
“看見了問什么!”
“稟大人,大人……”
縣太爺再也忍不住了,不耐煩呵斥道:“有屁就放!啰嗦什么!”
“稟大人,五歲的小衙內掉到井里了……”
胡知縣急得大叫:“快快快!去救他起來!”
張老溫道:“稟大人,小衙內在井邊玩耍,他掉到井里,小人走去看時,他就死了。”
胡知縣大怒:“該死的怒才!你你你……先打你五十大板再說!”
張老溫說:“小人生來是個慢性子人,挨打也不曉得急的……”
胡知縣無法,只得叫管家王摳屁去買棺材。王摳屁到棺材鋪一看,棺材有大小兩種,大的五十兩銀子一副,小的三十兩銀子一副。小衙內當然只能用小的,不能用大的。可是他靈機一動,聲稱要買副大的,卻叫仆從偷偷往大棺材里藏進一副小棺材,付了五十兩銀子,一次抬回兩副棺材去。
胡知縣遠遠看見抬回來一副大棺材,火氣不打一處來,對王摳屁發火道:“你給我管的什么家!小衙內睡個小的就行了,你買個大的,豈不是故意糟蹋我的銀兩嗎!”
王摳屁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這大棺材里還有一副小棺材嘞。花五十兩銀子買了八十兩銀子的棺材,還劃不來么?!”
胡知縣慪得白眼直翻:“那一副大棺材又有什么用!”
王摳屁說:“等大衙內死了,不就省著去買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