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耳

有人愛挖鼻孔，有人愛攏頭發，有人愛眨巴眼睛，有人愛做手勢；老錢，說話時愛附耳。

老錢個頭挺高，近一米八，所以得先附耳，嘴巴貼著對方的耳朵，手半攏，遮住自己的嘴，神秘地嘀咕些什么。

老錢起初是“合同工”，靠會點木匠手藝在總務科干維修。幾年后上面給了轉正的指標，老錢——那時還是小錢——花了二、三十塊錢，拎了些煙酒去局長家，就成了正式職工。

當維修工太累，他又到了食堂，做勤雜，天天掃地、洗菜、收拾碗筷、倒垃圾，干了幾天，小錢心里別扭。看賣飯票的、做飯的、做菜的，都比自己風光，尤其是管理員，更有權，大家都敬重。

雖然心里不平衡，但小錢的態度不差。原本長了張笑面，小眼睛不笑時都瞇著，一笑就更讓人覺得可親。小錢和別入說話，一般都低聲，靠近了對方，有時還附著對方的耳朵說話，使人認為這話只能對自己說，透著親切。他和管理員附耳的時候最多。后來管理員就夸小錢，夸來夸去，小錢就成了賣飯票的。

賣了飯票之后，除了和管理員附耳說話，小錢還和來食堂吃飯的、其他管點事掌點權的人附耳說話，更愛和總務科王科長附耳說話。王科長對小錢很滿意，來食堂后，不時對小錢笑笑，或拍拍小錢的肩膀。有人對王科長反映，小錢不收某某的錢，自給飯票的事，王科長不相信。后來，小錢當了食堂管理員。

當了管理員之后，小錢除了和王科長附耳說話，和掌點權管點事的人附耳說話，還和來食堂吃飯或檢查工作的主管行政的張副局長附耳說話。張副局長對小錢也很滿意，來食堂后不時對小錢笑笑或拍拍肩膀。有人反映小錢把食堂的味素帶回家，買的雞蛋也比市場價高五分，張局長不相信，后來小錢當了總務科長。

當上總務科長之后，小錢——已經是老錢了，除了和張副局長繼續附耳，還尋機和趙局長、高書記附耳說話。趙局長和高書記對老錢很滿意，大會小會經常表揚老錢。有人反映老錢經手的房屋修繕費不實，有水分，但趙局長和高書記不相信。

張副局長快退休了，于是傳聞老錢可能接替，老錢自己瞇眼笑，也不否認。

這時局長換了。老錢有天喝了點酒，在院子里遇到了新局長，又像以前一樣，俯身湊到新局長耳邊。還沒說什么，新局長漲紅了臉，撤了一步，瞪了老錢一眼，扭頭走了。

半個月后，新局長宣布，群眾反映老錢虛開房屋修繕費的情況屬實，先停止老錢的工作，由紀委繼續調查其他問題。老錢懊悔不迭——新局長是個四十歲獨身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