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韋伯的新教倫理時,聽到一個故事:
在偏僻的小鎮(zhèn)上有兩家糧店,其中一家是家族式管理。凡是自家的孩子,長大了沒事做就可以到店里來打工。每天日上三竿時才起床,晃晃悠悠地開了店門,懶洋洋地賣米面。不缺斤短兩,也不刻意巴結(jié)。到下午三四點,賣夠酒錢就收攤,然后大家集體去酒館喝小酒。
另外一家老板是見過世面的城里人。他每天起早貪黑,雇了不少長工短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不到天黑絕不關(guān)門。每個員工的工資都和績效掛勾,力爭達到利益最大化。
這兩個人,誰更幸福?
連睡覺都已經(jīng)蛻變成奢侈品的我們,自然會脫口而出:當(dāng)然是喝酒的糧店老板了。瞧人家那日子過得多滋潤,又掙了錢,又享受了生活,沒人管著,活得自由自在。
說的是一碼事。當(dāng)社會把擔(dān)子壓到我們肩膀上時,每個人卻都咬緊牙,拼命擔(dān)下那千斤重?fù)?dān)。
生活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最棒的。所以你要把能力全部發(fā)揮出來。
生活告訴我們:只要你可能從生活里得到更多的東西,就絕不能自甘平庸。
生活告訴我們:如果沒有做到最好,那就是你的錯。
這個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就是如此。每個人都要不停地改變,不停地打拼。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開創(chuàng)了一個時代。他在揭示了猿與人的血緣關(guān)系時,也毫不留情地告訴我們: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
如果不能得到提升,如果不能和朋友或伴侶有良好的關(guān)系,如果生病或是覺得不舒服,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錯。我們的命運,在自己手中。成功,或者失敗。
做不到這些的人,在食物金字塔里就會處于底層,會被社會無情地拋棄。勝利者會踩著他們的肩膀,笑著走向頂端。
社會不養(yǎng)懶人。你是能力做不到嗎?我們覺得你還有潛力。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你沒有最大程度地挖掘自我,所以才做不到別人那么好——社會的衛(wèi)道士們會振振有詞地說。
換句話說,我們在這個社會一出生時,就被打上了烙印:必須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自我價值,為此豁出命也在所不惜。
在巴黎的時候,我曾經(jīng)驚詫于他們的懶散:店鋪普遍開門時間是上午10點,偶爾還有11點的。大部分到了下午三四點就關(guān)門了。老牌資本主義并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巴黎人就常常坐在街邊的咖啡館里喝咖啡看報紙。
也并非是巴黎人有錢才可如此逍遙。據(jù)說成都人也常常每天掙到夠用的錢后就歇工。坐在路邊的茶館里打打麻將擺擺龍門陣,日子過得也悠閑得很。
回頭看看奔波于汽車尾氣和玻璃幕墻中的我們,我恍然大悟:
我們是有罪的。
亞當(dāng)和夏娃偷吃了伊甸園里的智慧果,所以被趕出樂園。他們的子孫,一出生就是有罪的。終其一生,都必須為祖先贖罪。
該隱因為不服亞伯的貢品入選,偷偷地殺害了亞伯。自此,他被驅(qū)逐到了不毛之地。他的子子孫孫,也要為祖先贖罪。
我們不用為祖先贖罪,我們贖罪的對象是自己。出生在這個機械時代,規(guī)則就是要像個機器那樣竭盡全力。終我們一生,我們都將為我們的懶惰而贖罪,即使這個罪我們從未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