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季綻放出玫瑰的芳華

魯暢是我從小一起玩兒大的死黨，從小時候玩兒過家家，到如今一起出來打工，他就像502膠水一樣，緊緊地粘著我不放。每次跟別人介紹我，他會很得意地拍著我的肩說：“小末這姑娘，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氣極，用只剩下白色的眼珠瞪他。但他往往無視我翻的白眼，繼續說：“我們就是傳說中的那種青梅竹馬……”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沖動地想拿針線把他的嘴給縫上，讓他永遠不能再開口說這樣的話。

我知道魯暢喜歡我，可是我對他沒感覺。雖然他長得還算帥氣，但是他1米74的身高，和1米70的我站在一起，就算別人不說，他自己也有壓力啊。更何況，我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王子了。我喜歡的人叫郭展，是公司里的檢驗員，高大英俊，笑容干凈溫暖，正是我喜歡的類型。

為了這份喜歡，我甚至暗中對郭展做了調查：我知道他老家是江西的，知道他喜歡吃紅燜牛肉，知道他曾經是學校的籃球健將，還知道，他已經有了女朋友。郭展的女朋友是那個叫于晶的姑娘，在同一條街上的另一家公司上班。據說她是郭展的老鄉，倆人是兩小無猜。可是這有什么關系呢？只要他還沒有結婚，我就還有機會。所以，當車間里的工友盛傳我和魯暢是青梅竹馬的一對時，你一定能理解我恨不得把他撕碎了扔進流水線上當原料的心情。

為了接近郭展，我費了很多心機。比如有一天，我在食堂吃飯，當郭展端著飯盒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偷偷從桌下伸出腿輕輕一絆，郭展一個趔趄，晃了兩晃，終于把一盒熱乎乎的玉米粥灑在了我的胳膊上。郭展扔了飯盒，連忙來幫我擦衣服上的粥，一邊忙不迭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我可憐兮兮地站著，盡管心里樂開了花，眼淚卻順理成章地流了出來。

我正要進一步實施我的計劃，誰知道半路殺出個魯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掀開袖子叫道：“小末，有沒有燙傷你？你別哭，別哭，我找這小子算賬！”……

中秋節，廠里專門為我們這些外來的打工者開了一場聯歡會。其中有一個節目是“搶美女”：主持人先請了3位男士上臺，看誰在規定的時間里搶的女孩兒最多。郭展也是被請到臺上其中的一個。只聽一聲“開始”，3個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臺，一人抱起一個女孩兒，轉身便往臺上跑。被搶的女孩兒尖叫著，臺上臺下暴笑一片。我的目光追隨著郭展，看哪個女孩兒幸運地被他搶到手。冷不防，他竟竄到我身邊，一把抱起我，疾步上臺。第一次離郭展這么近，我幸福得幾乎要暈掉。可是，還沒等郭展趕到臺上，就聽見一聲暴喝：“把她放下，她是我的！”天啊，又是魯暢……

我必須找魯暢好好談談了。我說：“魯暢，人各有志，我喜歡的是玫瑰；而你，是院里的月季。我們在一起不適合。”魯暢低著頭，不說話。我又說：“我喜歡郭展，請你尊重我的選擇，不要再干擾我。”魯暢吃驚地看著我：“郭展有女朋友，就算他是玫瑰，那也是別人園子里的。你就不怕扎了手？”我有些懊惱。他又“嘿嘿”一笑，說：“你今年夏天可要防洪。”我問他為什么，他敲了敲我的頭：“因為你腦袋進水了。”

不久，郭展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于晶姑娘傍上了她所在公司老總的侄子，把郭展給蹬了。當魯暢沮喪地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魯暢酸溜溜地說：“這下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求你的幸福了。”忍了一下，又心有不甘地問：“你說郭展那小子除了海拔比我高點兒外哪里比得上我？你有沒有聽說四肢發達的人頭腦往往簡單？你知不知道凡是濃縮的都是精華……”我不理他。我在想，這個時候我應該及時去安慰郭展受傷的心靈。

我開始以種種借口出現在郭展身邊，用我的溫柔和體貼一點點把他包圍。我終于如愿以償，很快便和郭展如膠似漆。我們在一個碗里吃飯，頭挨頭，筷子和筷子在碗里交叉纏綿；我們通常會在周末的傍晚一起去郊外散步，一路走一路唱，看夕陽收盡最后一絲光芒，聽鳥兒在林間快樂地歌唱。這是我們枯燥的打工生活中最浪漫的時候。郭展是個沉默的人，多數時候都是我在說話，他只握著我的手，緊緊的。

因為快樂，因為激動，因為種種不可捉摸的情緒，我開始常常失眠。失眠的時候我會忍不住給魯暢打電話，因為我的快樂需要有人分享。我告訴他：我花了半個月的工資給郭展買了一套新球衣；我會做郭展喜歡吃的紅燜牛肉了；今天去散步的時候，郭展吻我了，他說他會愛我一生一世……魯暢總是耐心地聽我說著那些瑣瑣碎碎的事，偶爾還給我出一些主意。我覺得他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有一次，我突然問他：“魯暢，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乖？”他沉默片刻，然后就“呵呵”笑了，留給我的是沒有答案的深沉。而我一如既往地和郭展快樂著我們的快樂，幸福著我們的幸福。

郭展生日到了，那天恰逢周日，他請了廠里的朋友和同事，我主動請纓做了首席大廚。為了他的生日宴席，我早上6點起床跑到菜市場買菜，然后又一個人在廚房里煎炒烹炸。我忙得四腳朝天，郭展在房間里和同事們談笑，期間只有魯暢跑來要給我幫忙，被我趕出去了——男朋友的生日宴豈容得了他人之手？

菜上桌的時候，我累得連吃的力氣都沒了，但是看到郭展臉上的笑容，我便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天的氣氛很熱烈，郭展喝了很多的酒，他醉了。醉意中，他抱住我，叫：“于晶，于晶……”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發了高燒，電話鈴似乎響了起來，迷迷糊糊中，我聽見宿舍里的女友在跟誰說話。然后，我感覺有手指把我臉上的淚水輕輕擦去，又把我抱起來，說：“傻丫頭，都燒成這樣了還在為別人哭？”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有個人倒在我的床前酣睡，是魯暢。

那次生日之后，我沒有再去找過郭展。聽說于晶被那個公子哥給甩了，又聽說郭展和于晶和好了，但這些，都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了。我和郭展在公司里遇見，只剩點頭微笑而已。

春天的時候，魯暢因為工作成績突出，被公司派到駐外地的分公司做部門經理。走的時候，魯暢把我身邊的同事和朋友叮囑個遍，他說：“小末這姑娘，是我看著長大的，沒別的毛病，就是有時候容易犯迷糊。我這一離開，就要你們費心多照看了。”眾人笑倒，他卻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我在他的懷里莫名地激動，臉紅心跳。從6歲到26歲，我們在一起有整整20年的時光，可是這樣的擁抱，卻還是第一次。魯暢在擁抱中騰出手偷偷往我口袋里塞了樣東西，神秘地說：“這里面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你幫我收藏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打開看。”然后，他便松開我，跟大家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發覺，原來他真的很帥。

魯暢走后，我的生活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看書。常常，我走在路上的時候，會突然轉身，以為魯暢就在我身后捧著我愛吃的脆餅朝我傻笑；我好像總是聽見手機在響，可是看了又看，沒有魯暢的號碼；我固定在48號餐桌吃飯，似乎一抬頭就能看到魯暢正把紅燒魚的魚頭往我碗里夾……第一個星期，魯暢沒有給我一個電話。第二個星期，魯暢仍然無聲無息。終于，我拿起電話，撥了魯暢的號碼，卻沒有聽到熟悉的聲音。電話那端只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呆板反復著：“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我這才想起，魯暢去的地方是公司新開發的基地，那是個偏僻的山區，手機沒有信號。那一夜，我抱著電話，輾轉難眠。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如此地想念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突然看到墻角魯暢留給我的那個小盒子，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匆忙打開，里面是一張車票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小末，如果在兩個星期之內你能看到這張紙條，那就證明我們的愛情還沒有過期。這是兩個星期后的車票，我在等你。”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看看日期，上午10點的火車。只剩下兩個小時的時間，我一邊往車站瘋跑，一邊給公司打電話請假。一路上，我撞翻了一個水果攤，踢倒了3個廣告牌，最后竟一下子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正要發脾氣，那人卻緊緊把我攬進懷里，壞笑著低聲說：“丫頭，看你還能往哪里跑？”是如此熟悉的聲音，我忽然高興得流出了眼淚，緊緊地攀住他的脖子。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原來最浪漫的事，就是突然有一天，你認為是月季的那花，卻在一夜之間綻放出玫瑰的芳華。那才是真正的屬于愛情的玫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