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焦慮 劉 瑜
我訂了一份雜志,叫《Economist》,已經訂了兩年了。但是仔細想起來,除了坐地鐵的時候,我其實根本不看這份雜志。為什么要訂呢?想來想去,我覺得這件事至少從形式上緩解了我的“學習焦慮”。
我承認,我有學習焦慮。
據(jù)說這世界已經變成一個地球村了,而我,對村里誰跟誰又打架了,誰家玉米種得最好,誰家失火了一無所知,能不焦慮嗎我。
又據(jù)說我們生活的時代“知識爆炸”,這就注定了我的“學習焦慮”還將是不治之癥。剛學習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最近的和平協(xié)議,它們又打起來了。剛知道津巴布韋是非洲經濟典范,那里通貨膨脹率又達到1000%了。這邊剛開一個威尼斯電影節(jié),那邊又要開多倫多電影節(jié)……就這么一個小破村,每天發(fā)生的事情讓人眼花繚亂,小姐我踮起腳尖往前看,也只能看到舞臺角落里的一小點演出。
多少次,半夜醒來,我睜著空空的雙眼,為不了解巴西的政黨制度、不了解東歐的私有化模式、不了解新浪潮電影是怎么回事嚇出一身冷汗。我聽見群眾憤慨譴責:還文科博士呢,連這個都不知道!然后我抖抖瑟瑟囁嚅道: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那天給朋友X打電話。他是個電腦工程師,在紐約的大公司工作,說是要跳槽。
你們公司待遇不是很好嗎?
不行啊,學不到新東西。現(xiàn)在還混得下去,萬一有天失業(yè),不懂市場上的新技術,就完了。
看來,有學習焦慮的,不僅僅是文科博士。
打開某著名門戶網站,主頁最顯眼的位置都是這樣的廣告:“北大總裁EMBA班!”“國貿研究生班兩年1.9萬!”……瞧,整個社會都染上了學習焦慮。各處江湖郎中紛紛兜售猛藥,得病的、治病的,全都不知道害臊。
學習總歸是件好事吧。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習成了現(xiàn)代生活中的強迫癥呢?人人都趕著去急診。我們與社會的關系,多么像沒有安全感的女人和魅力四射的丈夫。隨時隨地可能被甩掉,所以每天處心積慮往臉上涂抹,直到所有毛孔都被堵塞為止。
上次回家,就在我所住的城市廣場上,看見觸目驚心的一行大字“把XX市建設成學習型城市!”估計現(xiàn)在“學習”這詞,就跟口香糖似的,嚼在嘴里是很酷的事。
為了響應號召,我決定現(xiàn)在就開始翻閱那本嶄新的《Economist》,從智利的教育改革看起,北愛爾蘭的出口業(yè)近況也行。
從縣城飛往紐約 阿 鼻
我的朋友劉律師是個半職業(yè)炒房者,每次律師費收進,轉身就到樓下的銀行,為十幾套房子付按揭。這項開銷,據(jù)說每月就要十好幾萬。一有大筆的進項,他就四處看房,找熟人通門路打折扣。他深信:上海這地方,將來就是中國的紐約,2010年世博會,手里的房產漲兩倍是很輕松的。
報紙、電視,接觸的商人、投資者、政府官員,都在加深這種印象。一年半前,他計算炒房兩年多的收益,已經有八成多。為了擠出更多的資金,他賣掉名車、收藏、俱樂部會員證,強迫年收入上百萬的自己,過手下小律師那種生活,每天控制生活成本,多花一塊錢都覺得有罪。
讓他動搖信念的,是一次出差經歷。
那是在西部一個縣城。一個農民殺死家財幾千萬的國企高官,法院鑒定這個農民是精神病人,可以減輕甚至免除法律責任。死者家屬出了60萬,要他查清楚,這個農民有沒有精神病史,是否有人收買。
他去了那個破落小縣。
街上找不到看得過去的餐廳。他找了幾個當?shù)氐姆ü佟z察官、法警,讓他們找最好的地方一起吃頓飯。
他們去了一家“航空餐廳”,外形像波音飛機,服務員穿戴也像空姐,進門還要買10元門票。到里間更覺意外,裝修擺設像極了飛機的客艙。他們包了個“貴賓艙”。
餐廳的“普通艙”不久就坐滿了,一個“空姐”拿起話筒:“本縣飛往紐約的航班就要起飛了,請大家放好行李,系好安全帶……”餐廳前端的大屏幕,放起美國風光,被毀前的世貿大廈、尼亞加拉瀑布、科羅拉多峽谷……屏幕上還出現(xiàn)了小布什,用普通話(帶河南口音)說:歡迎大家來到美利堅,全世界人民都喜歡肯德基、麥當勞,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德州家鄉(xiāng)的羊肉燴面。那是老板配的音,“客艙”里一陣歡呼。
劉律師又吃驚又好笑,趕緊放下筷子捂肚皮。
老板是河南扶溝縣的,以前在這里收土豆。兩年前動腦筋開了這個餐廳,在家鄉(xiāng)招來漂亮女孩子,在街上只賣2塊的羊肉燴面,升級成了10塊的“德州羊肉燴面”。“空姐”說她們每天飛十幾個“航班”,紐約、巴黎、倫敦、東京、悉尼……幾乎每次都滿座,有時縣里領導還來“包機”。
離開時是早晨,在路上劉律師看到幾個“空姐”,拖著“行李箱”昂首闊步,像是模特在走臺。一群當?shù)厝耍谥阶痈诤竺妗?/p>
他有種異樣的感覺。最初是佩服那河南人的商業(yè)才華,用在小地方真還有些可惜。后來就覺得,有些東西說不透,放在心里有些堵。
回到上海已是深夜。抬頭看陸家嘴,覺得好像是“航空餐廳”屏幕上的紐約,自己這辦公室,分明是個“貴賓艙”。
在最高價位,他賣掉了手中的所有房產。
囈語片斷 王小姿
已經連續(xù)三天夢到小bibi,嫩得一掐出水那種,東挪西走舍不得放下。我娘說我最近恐怕犯小人。靜心一想,犯小人比生小人強,犯就犯吧!
買了件稱心如意的靚衫,剛穿上出街晃悠了不到半小時,被一個瞎子認作是孕婦。你們土鱉就不能對剪裁有點特別的衣服視而不見嗎,或者就算見了不能把嘴閉上不要發(fā)表看法嗎? 轉念一想呢,作為育齡婦女被認作孕婦也不值得動肝火。并暗暗期待了一下:等老子七老八十了,穿件新衫出街還被認作孕婦。永遠育齡!這樣子才牛逼!
我保證它比《無極》好看。動作片。老子就喜歡那種把人揍揍揍揍得嵌進墻里去,然后,把丫生扣出來,還可以接著揍的,那種。還喜歡一個人比劃一頓,擱那兒忙得喲,跟美國總統(tǒng)似的,上下翻飛。結果被對面一直靜靜站著看他比劃的那位,輕輕一指頭,戳倒在地,不動彈啦!那種。這些個,《龍虎門》里邊吧,它都有。
在麥當勞喝冰水,感覺鄰桌有異。四個女孩,似都在比劃手語。不禁暗暗留意了一下,發(fā)現(xiàn)我起身離開前的15分鐘里,都是其中一個女孩在主打比劃。悟到,即使不方便說話,也不耽誤一個人成長為一個合格的話癆兒。
今兒,佳士客交錢,大家都在排隊,來了一外國婦女。稱其婦女并非是心存芥蒂蓄意老化之,因為她還牽著一個十六七歲樣子的外國幼齒。
上文交待了,大家都在排隊。外國婦女老師,“biu”地插在第一。鑒于我胳膊雖粗,恰好同時也比較長,就輕輕地叩擊了該婦女一下,說,“請排隊。”沒成想,該婦女立刻就歇斯底里了,高聲吐嚕了一頓外國話后,很輕蔑地讓我——用英語。而后直直地轉過身子,企圖把鈔票塞到收銀員姐姐的手中。
說時遲那時陜。新時代的收銀員姐姐,一個凌波微步,閃到了該婦女身后的位置,按照正常的順序收起費來。鑒于該婦女想聽我說說英語的愿望,是這樣地迫切,交好錢后,我決定滿足這位遠道而來的國際友人。于是,我把我記得的英文單詞中最適合她聽的、其他單詞絕無插隊可能的——“bitch'’——送給了她,也不知道她滿意否。
同時深深體會到,還是得學幾句英語哇,不然怎么招待外國友人吶?
香煙故事 周之江

吞云吐霧式的吸煙成為正宗,不過是最近100多年的事情。15世紀時,哥倫布的水手第一次把印第安人的煙葉帶回歐洲,之后相當長時間里,嚼煙葉或聞鼻煙,比吸來得普遍。
直到20世紀上半葉,吸食更為簡易、攜帶更為便利的紙煙開始擊敗煙斗、雪茄、鼻煙等等競爭者,成為世界各地煙民的寵兒,其普及之快、成癮之廣,可謂前無古煙。
美國人考特萊特的《上癮五百年:癮品與現(xiàn)代世界的形成》記載,“泰坦尼克”沉船后的某次聽證會上,幸存者懷特夫人曾極度不滿地表示,“我們從船上逃生之前,有兩個船員居然掏出香煙點上了火。天啊,這種時候還在抽煙哪!”
煙草跟不同的性別、地位、身份、年齡也有對應的關系。單說雪茄這玩意,隨著香港乃至美國黑幫片的普及,“老大=叼雪茄的人”這個概念深入人心。我有一撥中年發(fā)福同時也發(fā)了點財?shù)呐笥眩贻p時全學過小馬哥叼牙簽的騷樣,現(xiàn)在一律腆著肚子咬雪茄。偶爾約我出來喝咖啡,一個個身揣各種名牌雪茄,連盒子帶加長火柴。光講盒子如何名貴、如何能對雪茄起到保養(yǎng)作用,他們就能侃上小半個時辰。
美國人海蓮·漢芙的《查令十字街84號》那本書信集,被譽為“讀書人的圣經”,作者在1951年9月15日寫給瑪克辛的信里,有個關于香煙與雪茄的故事值得與列位分享。
海蓮·漢芙當時正在為電視劇集《埃勒里·奎恩的冒險》寫腳本,刻意設計了一截沾著口紅的煙蒂作為破案線索。不料此劇系由百優(yōu)雪茄公司贊助,全劇不能出現(xiàn)“香煙”這個詞兒。她在信里抱怨道,“就連在場景里安排一只煙灰缸也不許出現(xiàn)煙屁股;也不能擺雪茄屁股——廠商嫌不好看——所以,只要劇情里出現(xiàn)煙灰缸,里頭全好端端地擱著一管全新的、未拆封的百優(yōu)雪茄!”
這就不免有歧視的嫌疑。雪茄雖好,無奈過于胖大粗黑,固然象征了勇武強悍的男性權威,但也因此喪失了很多優(yōu)雅柔媚之趣。香港電影《半支煙》里,曾志偉飾演的豹哥偶遇舒淇扮演的舞小姐,但見舒淇捻蔥蔥玉指,挾起一支香煙,朱唇輕啟間,青煙縷縷。這勾魂情形,直教豹哥癡心傾慕20年,至死不渝。
世界杯時,我和朋友議論:看足球,女人看臉,咱們看球;看模特,女人看衣,咱們看臉——當然也還包括了看美女衣不蔽體、身段玲瓏。抽煙也是一樣,女人看的是男人抽什么牌子的煙,男人看的是抽煙女人長什么樣子的臉。
很多男人都是在結婚后才染上煙癮,這或者是一個很好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