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是想要這樣一段愛情。如此這般,便不枉此生。
周六寂靜、溫暖的午后,我準備出門去圖書館查些資料,剛走到小區(qū)門口,迎面進來一輛“現(xiàn)代”出租車,我閃到一旁讓過。從小區(qū)到三環(huán)路公交車站足有一站地,除了徒步,別無他法。正走著,一輛車悄然滑至身側(cè)停下,我詫異地扭頭看去,是剛才那輛“現(xiàn)代”。
“上車吧,捎你一段?!彼緳C波瀾不驚的聲音。
如此招攬生意啊,我心想。
“不要錢,捎你一段。”看出我的猶豫,那個男聲里帶著點嘲諷的意味。
一賭氣,拉門上了車。拿出手機記下了車牌號,一眼瞥見司機與他聲音相配的表情——嘲諷和傲慢。一路兩人均是道貌之狀,行至三環(huán)路邊,他停車:“就這下吧。”
真的碰上樂于助人的人,為自己初時那種小人之心自愧,由衷說聲“謝謝”,發(fā)現(xiàn)對方還是個很秀色的男子。
車子開走,心里還猶自感念半晌。順手插兜,陡然一驚:手機沒了。心里瞬間涼透了半截,我所有的聯(lián)系電話均在手機里。還好記得剛才輸入的車牌號,于是趕快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
事情好像還有點復(fù)雜,幾經(jīng)周折,理出脈絡(luò):主動載我的男子是該出租車司機的表哥,姓費名越,借車辦事正好是在我所居住的小區(qū),于是發(fā)生了搭順風車的事情。終于跟那位偶發(fā)善心的冷面人取得聯(lián)系,依舊是略帶嘲諷的聲音,這回實在是多了嘲笑的把柄,約好周日見面還手機。
晚上11點多,家里電話忽然接二連三地響起,好友桔子、同事小高還有我小姨等紛至沓來,都是一個腔調(diào)在問我,是否交了男友,語氣曖昧,言辭閃爍。一通調(diào)笑之后,才明白事情原委。大家都剛打過我的手機,是一個男子接的,大概對話如下:
“喂。”某男事不關(guān)己的聲音。
“嗯?付葦在么?”
“不在。”
“怎么是你接電話?”
“她手機在我這兒?!?/p>
就這樣短短的兩句對話,已經(jīng)足以讓人想入非非,至此枉送了我二十多年的清譽。心里忿忿然,恨不得立馬手對眼去指問,無奈人家先“機”在握,咬咬牙,睡了。
2 我心急也好,我理短也罷,反正我提前先到了。這讓我有機會一睹費越全貌:身材挺拔,氣宇軒昂。落座之后,他倒也痛快,掏出手機遞給我。這下我沒什么可顧慮的了,倒出憋了一晚的憤慨:“你為什么接我電話?”
費越懶洋洋地抬眼看我:“電話響了,干嗎不接?”
“可別人都誤會我??!”這人真不知輕重緩急。
“清者自清?!辈恍嫉纳駪B(tài)中拋出一句話。
看著費越這副態(tài)度,一個想法冒出來。于是稱手機沒電了,借用費越的手機,至門口時飛速打車逃離。以牙還牙,雖然事件性質(zhì)不一樣。回到家,我將手機隨身帶著,隨時準備接聽電話。結(jié)果有點失望,電話不多。一個是顯示為mm,聲音細膩脆嫩;一個是顯示為MM,聲音是一中老年女性。
周一,千般不舍萬般無奈地從兩個休息日形成的懶覺生物鐘里拔身而出。
走出小區(qū)門,聽身后有車鳴喇叭,下意識地往路邊讓讓,喇叭又響,不耐煩地扭頭怒視,一輛藍色帕薩特,再往里看是面無表情的費越!“上車。”不容置疑的語氣。
作案時忘了他是知道我住址的,這下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心虛地上了車,乖乖地把手機奉上。
“在哪上班?”還要送我上班,真是以德報怨哪。說了上班地點后,一路上兩人再無半句言語。
周二早上出門,內(nèi)心隱伏了一個小小的希冀,可惜落空了——沒見到藍色小帕。直到周五,那點小心思已經(jīng)灰飛煙滅。
如果有人問我,最快樂的時光是什么時候,我會說是周五下班那一刻。一出大廈門,就看到了三環(huán)上的車水馬龍。身邊滑過一輛車停下,是藍色小帕。
“上車吧?!笨跉廨^之上次稍緩。我頂著一頭霧水上車。
“上周日我媽打電話,是你接的,她由此判斷我有了女朋友,一定要見。所以,今天去我家見我父母?!睂ξ襾碚f無疑是極不可思議的事,他卻這樣無波無瀾地淡淡道來。
不管我怎么叫囂反對,人在車上已然身不由己。拿出最后擋箭牌:“我總得回家換身衣服,打理一下吧?!?/p>
費越乜斜一眼,嘲諷道:“你難道還真以為是見公婆呢,就這樣吧,相不中不是皆大歡喜么?!蔽乙?,半晌無語。
費越的父母絕不像他那么傲慢冷淡,而是平靜和藹。我也表現(xiàn)得知書達理,落落大方,盡顯本色。
3 又一個周一,看到了費越和藍色小帕,是意料中也是意料外。
“反正順路,就來載你?!钡ǖ恼Z氣。這倒是實情。我瞅了他一眼,一只胳膊支在坐椅的扶手上,一只手熟練地駕車,從容悠閑。心里有種輕松的愉悅漫延開來,至眉,至眼,至指尖。
正恍惚間,又傳來那個聲音:“我父母好像還比較認可你,所以你還得再繼續(xù)演下去呢?!泵看慰偸窃谒赜械你紤新曋斜┏鲎屓苏痼@的消息。咽下涌到喉間的種種置疑,干脆學(xué)他舉重若輕的心性吧。果然,他也驚詫于我安然處之的態(tài)度,回頭看看我,嘴角翹起一抹笑意。
這半個月真是過得舒服,每天車接車送,周末有頓豐盛的大餐。習(xí)慣到好像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又一頓大餐過后,費越送我回家,路上兩人對話兩句半,不過較之初識時已有突破。
到了樓下,在我下車的當兒,費越傳來一句話:“上次你還接了我女朋友的電話,明天下午來接你去澄清一下。”
周末的好心情好像一下子全被破壞了,心里非常的不痛快,是因為被冤枉?好像不是,而是一種從心底深處慢慢溢出的失意。
“你不是說過么,清者自清,干嗎非得我去澄清?”我故作肅然道。費越仰身向后靠在椅背上,垂了一下眼簾復(fù)又抬眼悠悠說:“那如果說,我是濁者呢?”我恍了恍心神,猜測著這句話里的潛臺詞。費越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駕車走了。
4 周六早上,賴到很晚才起床,昨天對他那句濁者之語還心存竊喜,一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又疑自己誤會。一個上午意興闌珊,郁郁無歡。
眼看時間快到,拉門鉆進衛(wèi)生間。干嗎要這么垂頭喪氣,絕不能讓他們看到我頹唐不振的樣子。熱水嘩嘩地沖洗著附在身上的煩悶,妝扮一番,對著鏡中的自己深深吸口氣,吸走內(nèi)心的那絲脆弱。
從費越的眼神看出他的驚訝,難得他除了自以為是還有別的表情。
他的女朋友會是什么樣子呢?聽那頭的聲音,推測該是個靈動機敏、活潑俏麗的女孩子。念及此處,不時轉(zhuǎn)頭看向費越,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是怎樣一番景致?
費越仍是慣有的那派閑適淡定,眉宇間不露喜憂。心底幽幽嘆息。“想什么呢?”費越冷不丁一句問話,我輕輕搖搖頭,卻見費越嘴角上揚,綻出從未見過的溫煦明亮的笑容,一時神迷癡癡看著他。
下車了,陽光明媚暖意氤氳,心里也被感染得云淡風輕。
“嗨,我在這里?!憋埖陽|北角一個女孩子沖我們招手,果然一如我想像中的樣子。費越簡單做了介紹,女孩兒叫小萌。她撒嬌般地挽著費越的臂,走到桌前入座。
坐定,小萌明亮的眼睛忽閃閃地打量我一番,然后與費越眉目間暗傳意語,我靜觀其色。
飯菜上來了,費越給三人倒了紅酒,小萌舉起酒杯,晶瑩的眸子轉(zhuǎn)著靈靈水韻。“付葦姐,你喜歡費越哥么?”我張嘴卻不知如何作答。說喜歡,逆他人之情;說不喜歡,違自己之意。
“三秒鐘之內(nèi)不說就是喜歡?!毙∶日f,“一,二,三。好,現(xiàn)在我們端起酒杯,舉行一個儀式?!辈恢佬∶仍谕媸裁椿?。其間,費越但笑不語,目光時時流轉(zhuǎn)掠過我的臉?!百M越哥是我表哥,以前我們約定在他沒找到女朋友之前我做他的女朋友,現(xiàn)在,我要舉行女朋友交接儀式?!?/p>
我恍然覺得從碰到費越那刻起就一直是徜徉在一個夢境里,只是遲遲不醒。
回來的路上,費越臉上掛著陰謀得逞的淺笑:“已經(jīng)做了那么長時間我的女朋友,怎么現(xiàn)在反而覺得不適應(yīng)了?”我睥了他一眼,煽情地問:“你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誰說我喜歡你了?”我恨恨地伸出兩指至他肋下,掐到他乖乖認錯。
打完最后一個字,心里是甜蜜的輕愁。我說過,我就是想要這樣一段愛情,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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