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3歲的瓊斯是個牧師。他太老實,不會撒謊,太誠心,總是擔心會失禮。
這天,他到朋友家做客,在朋友家里,他聊了一會兒,喝了兩杯茶,就開始振作精神,準備告辭。于是,他冒出了一句話:“嗯,我想,嗯……”
但是,女主人卻客氣地說道:“哦,不!瓊斯先生,您難道就不能多坐一會兒嗎?”
瓊斯一貫誠實,他說:“哦,可以。當然,我,嗯……可以多坐一會兒。”
“那就請別走了。”
他又坐下來,喝了11杯茶,夜幕已降臨了,他再次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嗯,我想現在,我真該……”
女主人有禮貌地說:“您非走不可嗎?我還以為您也許能賞臉,留下吃晚飯呢。”
“哦,我其實也能,您知道……如果……”
“那就請留下吧,我相信我丈夫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吧,那我留下。”瓊斯有氣無力地說。于是,他又滿腹茶水、滿懷悲傷地坐回原位。
男主人回來了,他們共進晚餐。一邊吃,瓊斯一邊盤算著無論如何8點半鐘一定要離開這里。
飯后,女主人竭力想引瓊斯說話。她給他看照片:看男主人的叔叔和嬸嬸的照片,女主人的兄弟和小侄子的照片,男主人的叔叔的朋友穿著孟加拉軍服的一張十分有意思的照片、男主人的爺爺的伙伴—狗—拍得很好的照片,以及男主人在化裝舞會上打扮成魔鬼的一張非常丑惡的照片。
到8點半鐘,瓊斯已仔細看過71張照片了。
大約還有69張他沒有看過。瓊斯站起來,懇求道:“我現在該告辭了。”
“怎么,走了?現在才8點半,你有事嗎?”他們問。
“沒有。”他老老實實地承認,繼而慘然失笑。
正在這時,大家發現主人家的寵兒—那十分可愛的小男孩兒把瓊斯的帽子藏了起來。于是男主人說瓊斯非得留下。他請瓊斯和他一起抽煙聊天。而事實上,只是他自己抽個不停,說個沒完。即使如此,瓊斯還是繼續坐著。
瓊斯時刻都在想采取斷然行動脫身,但又做不到。
不久,男主人開始對瓊斯感到厭煩了,終于嘲諷地說,瓊斯最好留下來過夜,他們可以給他搭個鋪。
瓊斯誤解了他的意思,含淚向他道謝。
男主人于是讓瓊斯睡在客房里,心里卻在痛罵他。
第二天早餐后,男主人去上班,留下瓊斯在家和孩子玩。瓊斯的心都碎了,精神上垮了,整天想著要走,精神負擔很重,但又根本做不到。
晚上,男主人回來,看到瓊斯還在,又吃驚又生氣,想開個玩笑把他攆走。于是他說:“我覺得該收瓊斯的伙食費了,嘻嘻!”
沒想到這位郁郁不樂的青年神色張惶地看了他一會兒,竟真的預付了一個月的伙食費,隨即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以后的日子里,瓊斯陰沉憂郁,對人疏遠。他老待在客廳里,因為缺乏新鮮空氣,缺乏運動,健康開始受到影響。
他以喝茶、看照片來消磨時光。有時他會一連站好幾個小時,呆呆地望著男主人的叔叔的朋友穿著孟加拉軍服的照片—和它說話,有時甚至狠狠地罵它。顯然,他的精神開始崩潰了。
最后,他垮了,發高燒,神志不清。
病情逐漸惡化,他誰也不認得了,連男主人的叔叔、那個穿孟加拉軍服的朋友也不認得了。有時他會從床上驀地坐起來,尖叫道:“噢,我想,我……”然后令人毛骨悚然地狂笑著。頃刻,他又會大叫:“來一杯茶,一些照片!再來一些照片!”
一個月后,瓊斯去世了。
據說臨終時,他滿臉笑容,充滿信心地說:“啊,天使在召喚我,對不起,現在我可真該走了。”
他的靈魂沖出牢籠時,有如貓兒遭到追捕,閃電一般射出了花園籬笆。
(王峰摘自《智慧》200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