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了一場大雪,吳老更在山里下的夾子就卡住了一只狐貍,喜得他差點背過氣去。原來,這終南山凡有古廟古跡的地方,都開發(fā)了旅游,人擁車叫,別說野兔山雞,就連麻雀都快絕跡了。所以,吳老更和他的老朋友甘二保一到秋后就向沒人的荒山野林里鉆,希望能弄著點外快。讓吳老更想不到的是上星期埋下的夾子,很快有了收獲,而且是只毛色銀白的大狐貍。
甘二保見吳老更樂得又蹦又跳,就說:“小心點,可別是狐貍精吧?”吳老更沒注意二保的語氣和眼神,他樂完了就蹲下身去松開夾子,好把斷氣幾天了的狐貍拿出來。
甘二保不幫忙,為啥?常進山打點野味的山里人有個規(guī)矩,你無論打著了啥,在你沒將野物的蹄腳用繩捆上之前,這時,如果又一個人走來看見了,那必須“見面分一半”。這條老傳統(tǒng)曾避免了無數(shù)次見財起義、爭搶殺奪的悲劇。可今天,吳老更毫無與老伙伴平分的意思,看來他肯定要獨吞了。甘二保知道,這白毛狐貍可是稀罕之物,它的皮毛秋冬是雪白的,一到春天就變成藍色,少說也值幾千元。
走了八九個小時才到家的吳老更,一進小院就把白狐貍掛在當(dāng)院的棗樹上。他沒往屋里拿是知道狐貍這東西邪性,尤其不能讓女人們看。老話都說狐貍迷人,最愛找女人,雖然死了,也要忌諱些。他拿把尖刀和一個鐵盒來到棗樹下,準備剝了狐貍皮再睡。
初冬之夜,半明半暗。樹枝上掛著的白狐貍有一米多長,月色下,那一身白毛,特別是它那又粗又毛絨絨的尾巴,讓小風(fēng)一吹晃晃蕩蕩,有要動的樣子。吳老更從小就聽了許多狐貍精吸血的故事,這時候他一摸那白毛,心里一驚,身上冷颼颼,手就發(fā)怵了。
正在這時,院子的矮土墻那里發(fā)出沙沙響動。老更喘氣就有點不勻了,他手扶小墻頭向外張望,沒啥東西。他側(cè)耳細聽,聲響不在這里,好像在西邊。他小心地移到西墻,向外看看,也沒啥。他靜靜心,回頭看看樹上的狐貍,白花花的掛在那兒。可他又分明聽到墻邊有聲響,像是干草枯枝折斷的聲音。他又移到南墻頭向外望,可始終沒見著什么。眼前只是一片灰蒙蒙的村子、房子和樹。可為什么總有聲響呢?
老更心就有點虛,不由得想些神呀鬼呀讓人害怕的事。想著想著手心里就出汗了,眼睛也覺得不清亮了。是不是不應(yīng)該抓這只狐貍,白毛狐貍都說是活了上百年修煉而成的,他這么想著。忽然,他身后一聲“嘩鈴鈴”,他猛回身,只見一個白花花的女人向他撲來。吳老更“媽呀”就昏死過去了。
人死后是啥感覺?誰也說不清。吳老更就感到一陣極度害怕,之后他覺得有什么喊聲,但聽不清喊什么。身子忽悠悠地被拖著,是狐貍精要拖他到荒野里被吃掉?他不明白,但感到什么東西在掐他的臉、捶他的胸。這時,那聲音聽清了,是“爸爸,爸爸”的呼喊。這不是兒子在叫自己嗎?老更掙扎一下,睜開眼睛。
“你可活過來了。”他老伴說。
兒子忙扶他坐起來,他問:“這是在哪呀?”老伴和兒子告訴他,是在自己家。老更緩緩神兒,好似明白了剛才的事。于是,他把自己今天捉了只白狐貍,想剝皮的事說了。老伴、兒子跑到當(dāng)院一看,哪有什么白狐貍呀。老伴說:“興許遇上鬼了,死老頭子胡說呢。”老更這會兒恢復(fù)過來了,他說:“我掛棗樹上了。”說完,三個人出來又看,棗樹上哪有什么白毛狐貍?
吳老更這回又怕了,渾身發(fā)抖。他心里想這回可真的遇上狐貍精了。嘴上說著“完了,完了”,躺在地上抽搐起來。老更的兒子跑著找來了村上的大夫,大夫把把脈,又聽他老伴說了方才的事兒,大夫說可能是驚嚇,沒啥事,讓他服點鎮(zhèn)靜藥,睡一覺能好的。
第二天,村里人都知道吳老更讓白毛狐貍嚇抽了的事。有人說打狐貍的有幾個好下場的?不是槍走火瞎了自己的眼睛,就是家里女人被迷住。有老人說白毛狐貍可是成精的東西呀,說咋報應(yīng)你就咋報應(yīng)。
農(nóng)村里傳話,比上網(wǎng)看消息還快,不大工夫吳老更老伴就從鄰居口中知道了各種說法,氣得她直跺腳。她一進屋就沖老更喊叫:“昨晚是我上院里看你,不小心踩到樹下的鐵盆,一下子沖到你身上,什么狐貍精狐貍精的,哪有?”老更讓老婆一頓怒吵,腦子醒了一半。明明掛在樹上的狐貍跑到哪去了?他對老伴說:“晚晚我真弄了只狐貍回來。”老伴不聽,回嘴道:“我看你就是白毛狐貍。”
兒子在縣上念高中,昨天是休息回家取衣服的。他見老爸已好了些,又看爹媽這么吵,就說,你們不用爭吵,狐貍我沒看見,也許是爹想抓狐貍想迷了。不過,現(xiàn)在都要保護野生動物,保持咱終南山的生態(tài)平衡,就是以后再進山,也不能打野兔山雞什么的。
吳老更沒啥文化,他最信服上高中的兒子,他點點頭。狐貍真跑了嗎?不可能。要把事弄明白,就得找甘二保,他當(dāng)時看見了。對了,吳老更此時好似清楚了,這奇怪的事肯定出在甘二保身上。
吳老更被狐貍嚇病的事一傳開,甘二保就如懷抱個刺猬,丟也不是抱也不是,鬧心了。為啥?那天吳老更下夾子卡住了狐貍,他不說見面分一半,二保就來氣。當(dāng)晚他悄悄走到老更家小墻外,他想看看老更咋處置狐貍。自己心虛不敢大模大樣探頭看,就躲在墻下偷聽。他來回換了幾處也沒機會向里看,接著他就聽到一聲慘叫,他也嚇趴下了。過一會沒動靜了,他一探頭,哈哈,白毛狐貍正掛在樹上,他沒多想,弄根樹枝就把狐貍給挑過來了。看看左右沒人,他抱著就跑回了家。
今天,老更嚇病的事一傳,二保與老婆的觀點就不一樣了。二保說狐貍是邪性東西,不好招惹,等天黑扔老更院里算了。她老婆笑他也太沒爺們氣了,就這么大膽?這張狐貍皮送到城里,少說也值二三千,多大一堆錢呀。“不行,你膽小,晚上我陪你剝皮。”她拍拍手掌。
天黑透了,村里也靜了。二保夫妻走進靠大門的柴禾棚里。白狐貍掛在草垛前的那根棚梁上,二保望望,心有點怵。他老婆把刀遞過去,說你下手,我守著。二保罵一句:“你也不比我膽大多少呀,臭婆娘。”
柴棚里暗,一摸那白毛,涼涼的,二保手直抖。這時,院門“咣當(dāng)”一響,接著響起一個尖細的女人聲:“嘿,誰在草棚里?”
甘二保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老婆就往二保懷里鉆。靜片刻,“媽,爸,你們貓這兒干啥呢?”原來是女兒來了。
她娘掙扎起來忙說收拾柴禾呢。女兒嫁在了本村,說是姑爺進城捎回兩瓶酒,就送來了。說完,放下酒就回家了。經(jīng)這么一驚,甘二保更沒決心下手。他老婆盼錢心切,又壯起膽,回屋取來兩支蠟燭和一炷香。點亮蠟,燃上香,“二保,你跪下拜一拜,什么事說開了,心就不怯了。”她說。
架不住老婆攛掇,二保給狐貍跪下說:“別怨我,是吳老更下夾子把你卡死的,我是恨他不守規(guī)矩,不跟我見面分一半,才把你偷來,你就魂回終南山吧。我要你的皮毛是想賣錢,過年了好給老婆買件新衣裳……”他說著,只見那掛著的白狐貍直抖動,樣子是要掙脫下來。“你,你不要……”
二保老婆也發(fā)覺狐貍在動,她趕忙也跪下,說:“要迷人,要報仇,你找吳老更,他家就在村東頭。”
一陣風(fēng)吹得棚上干草沙沙響,燭光搖動。只見那狐貍“嗖”一聲,從對面悠過來,像個秋千不斜不歪剛好打在他們頭上。這兩口子爹呀娘呀,連滾帶爬跑回屋,“咣”一聲關(guān)上門。甘二保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她老婆一泡尿濕了褲子,只縮在墻角打戰(zhàn)兒。緩了好一陣子,聽到院里人喊“著火啦,草棚子著火啦”,他倆才出來。出來一看,急壞了,是自家的草棚子著了火,鄰居們正一盆一桶的往上澆水。
天一亮,村里可慌張起來了。說二保老婆講的,她老頭在山上弄了只狐貍,剛要剝皮,那狐貍就撲上來了。幫著救火的鄰居說,哪有什么狐貍呀,人家那是火狐貍,看你家總上山殺生靈,來給你家放把火,報復(fù)你呢。
甘二保兩口子在眾人圍說下糊涂了,火,肯定是蠟燭引著的,可狐貍上哪兒去了?難道真的成精跑了?
連著兩次事,可把個村子弄亂套了。婦女們不敢上村外下地干活,天一黑家家就關(guān)緊房門,絕不讓小孩出去玩。有年老的爺爺奶奶們,在屋里又供上了狐仙牌位,整的說啥的都有。
村委主任老沈氣得頭頂上冒煙,都啥年月了還信這個?這不影響生產(chǎn)影響治安嗎?他到甘二保家,要他如實說說情況。二保就將如何上山,吳老更下夾子的事,以及自己去偷白毛狐貍的經(jīng)過全說了。
主任老沈又找吳老更,讓他實話實說。吳老更也從頭說一遍,又說出他懷疑二保的事。那天晚上他悄悄進了二保家的草棚子,想把狐貍?cè)』貋恚l曾想他剛捉住狐貍,二保兩口子就跪下燒香說事。他氣不過,就猛推狐貍砸在他們頭上。等他們二人嚇跑后,他提著狐貍就回家了,著火的事他不知道。為了表示說了實話,吳老更把白毛狐貍拿出來讓主任看。
村主任老沈把全村人召到場院,當(dāng)面細說了白毛狐貍的事,又把狐貍展示一下讓大伙瞅瞅,消除人們心里的疑惑。最后,他告訴村民,上級有關(guān)部門調(diào)查了,說咱這山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好,所以才有野物出現(xiàn)。從今以后誰也不準進山下夾子打野生動物。這只白毛狐貍,他打電話通知研究部門,請他們給制成標本送給省里的自然博物館,讓孩子們參觀,教育孩子們從小就懂得人與自然相依相存的道理。
(責(zé)編/章慧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