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者（三首）

早逝者

我是黑暗 你們是剩余的光明

我是寂靜 你們是終將熄滅的喧囂

我是荒花 你們是正在變老的瓜果

我是被風挖走的樹苗

我是你們已經過完的一段生活

我是你們身上剝落的鱗片

我是活著的人的疼痛

我是灰燼 你們是火焰

仍在燃燒的人呵 請你們護好各自的燈盞

能堅持多久一定要堅持多久

回 來

下半夜 祖父悄無聲息地回來

他抖抖腐爛的身子 泥土 冰雪和蟲聲落了一

地

在村頭 他從懷里掏出銹跡斑斑的鐮刀

一口氣割完了我剩下的半畝麥子

他推門回家 釘子碰斷手指 卻覺不出疼痛

他悄然無聲地四處走動

一會兒掀開鍋蓋一會兒搖搖空酒瓶

最后在糧囤后找出缺口的煙袋嘴

他在院子中央坐了又坐

忽然從牲口棚翻出一臺破掛鐘

吃力地 非常吃力地上了幾圈發條

這時 我夢見自己的身體被擰緊 直冒冷汗

我驚恐地坐起來 祖父轟然倒地

黎明的犬吠把他提到云中

飄雪的馬車

飄雪的馬車經過鵝塘村時很慢

慢得讓我追不上它

飄雪的馬車越走越遠

只顛下月光和泥巴

還有幾捆結滿冰渣的舊事物

飄雪的馬車上坐著我的祖父

他的頭發全白了

被時光充軍的人的胡須白了

飄雪的馬車上坐著土做的雕塑

一群沒有回聲的人用死亡看我

看我在大獲串收的人間找不到收割的彎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