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的天一點也不好,一絲風也沒有,陰霾的空氣中有濃濃的硝煙味,老師的頭上已經開始冒一股黑煙,當然,這也許是幻覺。這時,就在想那株屬于我和小牛的小花,那是我們無意中在路邊發現的一株美麗的花,鬼使神差地,我們就折了一枝帶到她家,栽在花盆里,那花一開始很快就凋謝了,我們還一直向它道歉,說什么破壞它的生活,扼殺了一個生命,說得自己差點都哭了——后來它居然又長出了新芽!老天照顧啊,至此我就經常去小牛家看它,看著它一點點地變得有精神,我真的很高興啊。
2
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講復習要點,講得神采飛揚,我在下面無聊得只好找翠花討論一些無聊的事,我說:“翠花啊,你熱不熱啊,酸菜一斤多少錢啊。”翠花就說:“我已經熱死了,現在是我的靈魂在說話,因為最近美國在打伊拉克,恐怖組織又猖獗行動,所以酸菜資源奇缺,一斤大概要1000元啦。”由于太熱,翠花的靈魂不得不在下課時和她后桌的大餅爭奪開窗戶的權利,由于我們學校的窗戶是藍色玻璃做面鋁合金做框的推拉式窗戶,所以如果翠花吹到風,那大餅的頭就會由于被玻璃擋住而必然地吹不到風,矛盾由此升級為戰爭,就這樣你爭我搶,你吵我嚷……完了,一人開一半窗戶。所以,看翠花和大餅吵架是六月里的一項娛樂。
六月七日是一個嚴肅得不能再嚴肅的日子,由于我們學校被設為高考考場,我們就全面放假三天,我和幾個同學就去補數學。在離學校不遠的數學老師家中,聽著不時從學校傳來的一陣陣急促的鈴聲,我的心止不住地顫抖,老師給我們發提綱,邊發邊說:“你們現在是在做練習,可他們那邊是在用生命書寫未來的命運,過一段時間,你們也將面臨那種局面了。”這句話太重了,我們一直沉默,沉默。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腦子一片空白,心中的緊張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感覺心像一個偏離軌道的星球,在茫茫宇宙中如同沒頭蒼蠅般到處亂竄。于是我明白,一直強調“我長大了”的我其實一直是小孩子,精神脆弱到一點點打擊就能擊垮。補完課,我和小牛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問她:“你感覺到中考的壓力在逼近嗎?”她茫然地搖搖頭。我又問:“你感受到自由的力量在逼近嗎?”她使勁地點點頭。我笑了,然后,我們就一起去她家看那株花,看著那一根細細的莖頂著一個小小的芽,我覺得生命真的好奇妙啊,剛才的緊張和不快馬上就沒有了,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小花快快長出來。
3
夏季的早晨也很悶熱,再加上我為了不遲到而不要命地從我家騎單車到學校,然后再爬上五樓,到班級時已經神志不清了。班上的錄音機照例放著英語,我把書包放下,認真聽了聽,然后沮喪地對翠花說:“我完了,錄音機里講什么我都聽不懂了。”翠花也認真地聽了聽,可憐兮兮地說:“我也聽不懂了。”后面英語只考三四十分的阿太伸過頭來:“聽不懂什么啊?”我指了指錄音機,阿太大驚失色:“你們連普通話也聽不懂啦?”普通話?我又認真聽了聽,哇,是普通話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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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子還得一天一天地過去,一點兒不留余地,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根本就不緊張,是害怕,說不出的害怕。我一天比一天睡得遲,我一天天地遲到,每次看見英語老師在問:“小蕾,又遲到啦。”我都是尷尬地笑笑,我以為這樣也沒關系,反正過幾天就放假了,可是我錯了。
一天,我一如往常那樣遲到了,剛走進校園,當我覺察出今天有點不對勁的時候,我就被人拉到一邊,之后我就看到了好多個垂頭喪氣的學生,那天是除畢業班外的所有年級的期末考試,那個女人好像是教導主任,她一臉生氣地對著我們,然后命令一個同學去通知我們的年級長,那種場面是我從未見過的,天知道我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乖乖女,我怎么可能見過這種場面。于是我就完全嚇呆在那里,看看,我們年級就我一個女生,本來還有一個,可人家說自行車壞了,就順利過關了,真的如她所說嗎?
之后,我的記憶好像沒有了,然后直接是我到了年級長的辦公室,一眼看見數學老師也在。年級長陰沉著臉說我也好意思遲到,還是班干部,還是女生,在我被講得體無完膚的時候,我已經拼命在忍我的眼淚了,然后年級長就問我遲到的原因,我呼吸,然后記起書上講的遲到就是遲到,不要再為這個找理由,無論有什么理由,遲到就是錯了。于是我就昂起頭,說:“遲到就是遲到了,沒什么理由!”年級長聽了,我真的沒想到是那種反應,他瞬間臉色變得鐵青,狠命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就很大聲地說沒有理由是吧,沒有理由你就給我站在辦公室,不要去上課了!數學老師連忙把我拉到她的辦公室,看到這個我熟悉的辦公室和里面我熟悉的老師,我只能放聲大哭,初三了,真丟臉啊。然后數學老師就跟我說我剛才的語氣是多么嚇人,是多么不友好,還有語文老師、政治老師、英語老師,都在用很友好的語氣說我,我這時才知道自己的老師是多么好。最后,他們又叫我去向年級長道歉,天知道我是多么不敢去,可是不去的話,我就不能回班上課,我只能慢慢地走到年級長的辦公室,剛進去,她就陰沉著臉說:來啦。我應了一聲,想著我準備要說的話,可是我一開口,那些要說的話就跑得無影無蹤,然后又哭了,我拼命罵自己沒用,在這個破老師面前哭兩次,后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道歉的,就記著后來數學老師說年級長一直在笑著說我很好玩、很可愛,也很聰明。
是嗎?小花已經有一個挺大的花苞了,隱隱地,我可以看見一點點的紅了,然后我就想起年級長對數學老師說我的話,突然我感覺小花又紅了一點點,是錯覺嗎?絢麗的盛開,只在那一刻,小花,中考后我一定天天來看你,在你盛開的一刻,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我,我會用微笑來迎接你的新生,用最燦爛的微笑來襯托你的美麗,盡管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它已經不重要了,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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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一晃而過,很快就中考了。那幾天刮著風,在這個溫暖的南方小城的夏天里,能有那樣的天氣可以說是奇跡,也許老天照顧我吧。在那匆匆的三天里,什么也沒留下,以前講的所謂的緊張和什么命運問題,在此刻一點也沒流露出來,沒有那種壓迫感,或許我就是在待宰的時刻會害怕,到了宰殺的時候反而會放松的人吧。
考完試,小牛說我們用剩下的班費給全班同學每人買一個漢堡包吧,我說好。所以在化學考完的時候我們每個同學都得到了一個漢堡包,包括那個最可愛的數學老師和最漂亮的語文老師。
走出班級,我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