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城詩歌及詩觀

詩人簡介：

原名，韋聯成，男，1984年生于桂西北。現居桂林。詩作散見《詩刊》、《星星》、《民族文學》、《飛天》、《讀者》等。業余主持文學民刊《南樓丹霞》。

黃昏的酒杯

沒有變成鴿子的人和花朵仰面躺著

枯黃的燈照亮土地的夢想

借著月光，小木匠提著鋸子走過村子

他的臉龐有些黯淡，頭發上粘滿草星

有人在石頭上種植艾草，有人在樹葉上

寫下兩行詩，在枯竭的河岸叫醒烏鴉

稻草即將燃盡，炊煙化做鳥翅四處飛散

有人開始在春天的臉上涂水

有人用石頭叩響酒杯

總有人在道路盡頭變成陰影

總有人在道路兩旁遇見石頭，搬運著夜色

直到所有的花朵都流出眼淚，望見故鄉

貓頭鷹的叫聲在山間傳遞火把

一枚枚沉重的果實打翻了土地

總有人在夜晚悄悄出走，吹熄燈盞

總有人在恐懼中變成烏鴉，把故事鋪開

思想在石頭的臉上現出陰涼的光輝

總有人在宿命里死去，變成樹木，火光和繁星

總有人在黎明之前到來，走進石頭

被野花的芳香包圍

土地降臨之夜歌

土地之降臨，點數黃金血洗碼頭

金碧輝煌的大屋宇向暮色中飄去，獨弦琴

被無形的大手撫摸，安放

三匹馬車的黃昏，駛向人群

沿途客棧，拒絕與任何一個陌生人交談

拒絕恐懼的戰栗

沿途客棧，拆毀墓穴，逃向寂滅，向無限

深入腐爛的漿果。三個女人將手折向土地

指向杜鵑，秘密，神話和死亡

指向父親的屋頂，彎刀，血槽和墳墓

于是，暗夜降臨，如靈魂降臨

于是，瓦罐在月光中誕生

于是，在它們身后安放石鼓和老鷹

于野獸的骨渣間

裸 雪

夜一樣稠密的土壤暴露了第一場雪

一場裸雪。我置身夢外

指頭暗藏雪的風暴

頭顱似亂石。忽略了房屋，樹木，馬匹，……一切可能的物

忽略了黑色，巨大的蒼茫

屋頂上的白雪。果實搖搖欲墜

皮膚上的草籽被白雪所覆蓋，谷物

在月光中誕生——

鴿子在荒涼的額頭上啄食

土地上炊煙明亮：裸雪

由天而降

思想的石頭

那些貧窮的，憂傷的，面龐清瘦的石頭

那些疼痛的，抒情的，十指冰涼的石頭

那些沉默的，不說話的，土地上奔跑的石頭

都是坐滿我內心的，不快樂的石頭

今夜，它們都在各自的夢里沉睡

今夜，它們都在各自的故鄉懷抱夢想

今夜，沒有星光，只有稻葉含香

今夜，沒有故鄉，只有遠方

今夜，只有涼風吹冷的夜晚

一只咳血的鷹立于思鄉之石上

沉默不語啊，如我一樣的沉默不語

夜晚的豎琴

蟄伏的夏日終究被完全否定

一只鳥努力飛入一塊巖石，當翅膀 折斷

一些事物正在破土而出

一些雜草撲向墓碑的亂石

生命尚未完成表達

一只夏蟲便交出了年老的蛻

花園被一碗涼水盛上宴席

被另外一些柔軟的陽光炙曬著

一個人渴望在內心吶喊

一只空酒杯促使我陷入沉思

一個女人正在水面寫下抒情的文字

沒有一陣風能夠把我帶到高處

沒有一滴露水能夠成功抵達

一個異鄉人內心的貧窮

故鄉亞樓

這是我的遠方，眾草之上的故鄉

地上有多少棵革，天上就有多少顆星

如同今夜，我在亞樓

在這個桂西北偏之一隅的狹小村落

古老的人們在古老的土地上栽種

更古老的植物，一座座谷倉

像祭壇，被高舉過頭頂

一只傳自中世紀的瓦罐酒香浮動

多年已前，我也是家族的一員

幻想用一只公雞換取

老屠戶手中一柄帶槽的彎刀

彎刀。狀如貧窮，深扎土地患處

而土地無聲，來臨的夜無聲。黑沉沉的屋宇無聲

當黑夜降臨，天空像一塊骯臟的抹布

橫落在大地頭上。邊地上

一群賭徒支起大鐵鍋燉肉

一小塊油脂斑駁的月光悄悄通過陋瓦

落在檐下的馬背上，閃閃發亮

窗前。一個男孩滿臉是滾動的星光

那是遙遠的地方

沿著小鎮一路向西。登臨

靜靜的崗子上，那么多

疼痛癡迷的靈魂

被陽光裹挾卻被晚風吹散

乘著風，誰能夠將他們——

這些草地腹部奔跑的花朵

安全運抵檀葉飄香的地方

哦，那是遙遠的地方

這里是我的故鄉。春天來得快去得遠

多少人見證春天卻試圖留下時間

而時間之外，需要編織

多少條銀白的發辮，才能夠

與歲月的褶皺中任何一根

慈祥的愛相稱——

當大風吹來，靜靜的崗子上

那么多穿金戴銀的姐妹

叮咚舞蹈

搭乘最后一班春風駛離故土

在他鄉的風里，落地不生根

我的夜歌

今夜，一朵花被手指引爆

我看見這些憂傷的姐妹落英繽紛

我聽見這些歡叫聲撼動我們的黃昏

而母親正在彎下腰身

今夜，沒有故鄉。離我最近的星星

坐在荒蕪的山上，坐在孤獨中間

今夜，一株麥草奔走在黑暗邊緣

今夜，一枚谷種透過語言的裂隙

述說遙遠。

今夜，沒有水的河床，沒有人的村莊

都將遠去。烏鴉的鳴嚦在水光中晃動

我開始透過了無期望的星空

好像已經學會沉默和思考

今夜，城市邊緣的異鄉人

我們陷入石頭的包圍，雙手也變得沉重

一個人悄悄的時候很多

一個人悄悄地投身寫作

一個人悄悄地進入睡眠

一個人悄悄地摸出夢外

一個人悄悄的時候很多

一個人悄悄的想起某一個人

在空房間里倒滿茶水，想

于是夢想上升，茶杯開始旋轉

像夜的空氣，泊著水灣

夜里，一個人悄悄的死去

最后什么也沒有留下

一個人悄悄的走在路上

他正在奔赴死亡

一個人悄悄地把名字寫在紙上

印滿所有的器具

一個人悄悄的想起了從前

終于，思念像一大堆破碎的紙片

在昏暗的街角，被寒風聚攏

又吹散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

詩觀：

詩歌是一種巫婆、巫公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