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的銀行

經濟學家中選和平獎，尤努斯挪威爆冷門

今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的共有191名候選人，在這些人中，包括了曾促成簽訂印尼亞齊省和平協議的芬蘭前總統馬爾蒂·阿赫蒂薩里；資深的和平斡旋者——澳大利亞加雷思·埃文斯；還有印尼總統蘇西洛·班邦·尤多約諾等等，他們都是今年諾貝爾和平獎的獲獎熱門人物，然而出乎人們意料的是，當10月13日評委會宣布結果時，這些政壇的風云人物都沒能當選，而中選的卻是一名來自孟加拉國的經濟學家，他就是被人們譽為“窮人銀行家”的穆罕默德·尤努斯。評委會“為表彰他們從社會底層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努力”而將這項榮譽授予他和他的同事們。

現年66歲的尤努斯曾在美國田納西州范德比爾特大學從事經濟學研究，后回到祖國孟加拉開始經營銀行事業。如今，他還在孟加拉的吉大港大學教授經濟學。以銀行家和經濟學家的身份獲得和平獎，這在諾貝爾和平獎歷史上確實非常罕見，可謂爆出一大冷門。然而評委會則認為：“要實現持久的和平，除非人們找到對抗貧困的辦法，小額信貸就是這樣一種辦法。下層民眾的發展有助于推動民主和人權。”評審委員會還表示，尤努斯和他的同事們的工作表明，即便窮人中最貧窮的人也能通過努力獲得自身發展。尤努斯在獲獎后感到了更多的壓力，他說：“這對我和我的國家是好消息，但也讓我們背上更多責任。孟加拉必須消除國內貧困并為在世界范圍內根除貧困付出更多努力。全世界抗擊貧困的戰斗將會進一步升級，在世界大部分國家，這場戰斗都將通過小額貸款的方式進行。不應當有貧困，無論任何地方。”

赤貧沙漠上的清泉——格萊珉銀行

1972年，尤努斯從美國田納西州回到了故鄉孟加拉國，在新政府短暫的任職后，他來到吉大港大學做了一名經濟學系的教授。

吉大港大學的附近有一個名叫喬布拉的村落，在這里，尤努斯教授做了很多抵抗貧困的有益嘗試，其中，最重要，最有效的方式是借貸給窮人，并通過一系列的鼓勵和制約方法，讓他們從貧困的最底層慢慢掙扎上來。而這個方式就是后來名揚世界的孟加拉格萊珉銀行。(注：孟加拉語中，“格萊珉”意為鄉村的，所以也有人稱其為“孟加拉鄉村銀行”。)

這個思想緣起自喬布拉村的一名做竹凳的婦女，當時的她只有二十一歲，卻有三個孩子需要養育。這個婦女賴以生存的工作就是編竹凳：她先從商人那里借約22美分來購買原料——竹條，借貸的條件是由這個商人代賣編好的竹凳。然后她用一整天的時間編一個竹凳，再以24美分的低價賣出，還貸22美分，第二天再去借貸，如此循環。也就是說，這個婦女每天只有2美分的收入。我們不禁要問，她為什么不從其他人那里借錢然后自己賣竹凳呢?我們的尤努斯教授也問了同樣的問題，而得到的答案讓人沮喪：只有商人和高利貸者愿意借錢給他們，如果借高利貸的錢，只能更窮!尤努斯讓他的學生作了一個調查，發現在這個村落里，和這個婦女情況相似的竟有42戶之多，他們所需要的資金總額也只有不到27美元，而就是這27美元，讓42戶人家幾乎淪為了奴隸。如果借給他們27美元，他們就能把產品出售給任何人，得到最高的利潤，從而一步步擺脫貧困。但將錢借給這些村民后，尤努斯并沒能因此睡個好覺，第二天他就去了當地一家國有大銀行，希望他們能夠借款給這些民眾，幫助更多的人擺脫貧困。但銀行的答復卻令人氣憤：由于農民沒有抵押物，不能寫字和看懂契約，所以銀行不能借款。雖然尤努斯費盡了口舌，并主動擔保貸款，銀行的表現仍令人相當失望——他們只貸了300美元，并且附加了很多條件。這讓尤努斯下定決心，要為貧苦農民辦一家銀行。1977年1月，孟加拉格萊珉銀行成立了。

顛覆傳統的銀行業——格萊珉銀行模式

格萊珉模式顛覆了幾百年銀行業的法典：借貸給無抵押擔保的窮人，同時，能夠贏利，可持續發展。過去三十年中，格萊珉銀行用事實說明了他們的能力和正確性，那么他們究竟用了怎樣的方法呢?

首先，尤努斯教授研究了傳統的銀行業務模式，發現其中有一些很大的問題，比如：傳統的銀行與信貸公司通常要求全額還款；在貸款到期時拿出一大筆現金，通常會使貸款人心理上很難受，他們就盡可能地拖延還款，于是，在拖延的過程中，貸款數額越滾越大。最終，他們決定根本不還這筆錢了。如此長期而全額償還的貸款，也使得借貸雙方對早期出現的一些問題不予理會；他們不是在問題出現時解決它們，而是希望隨著貸款到期，那些問題會自行消失。鑒于此，尤努斯教授在建立格萊珉銀行的還款模式時，與傳統銀行背道而馳：創立了每周還款模式，每周借貸人只需償還非常小數額的貸款，在日積月累中，就會不知不覺完成還款。這種還款模式現在看來比較平常，但在三十年前的孟加拉，這的確是一個創舉。筆者認為，也正是由于這種還款模式的制定，才保證了格萊珉銀行的高還貸率。

其次，在格萊珉銀行的發展過程中，為了保證赤貧人群的還貸信心，尤努斯教授和他的同事們還創制了一整套發放和收回貸款的機制：他們要求每個申請人都加入一個由相同經濟與社會背景、具有相似目的的人組成的小組，而格萊珉銀行則建立起一些激勵機制，鼓勵那些貸款者在各自的營生中互相幫助取得成功。“小組成員的身份不僅建立起相互的支持和保護，還舒緩了單個成員不穩定的行為方式，使每一個貸款人在這一過程中更為可靠。來自平等伙伴之間的微妙而更直接的壓力，使每一個組員時時與貸款項目的大目標保持一致；小組內與小組之間的競爭意識也激勵著每一個成員都要有所作為。將初始監管的任務移交給小組，不僅減少了銀行的工作，還增強了每個貸款人的自立能力。由于每一組員的貸款請求都要由小組批準，小組就為每一筆貸款擔負起了道義上的責任。當小組的任何成員遇到麻煩時，小組其他成員通常都會來幫助。”舉例來說，一個人想要得到貸款，就必須整個小組先行通過，然后才能申請；如果小組中有一名組員的貸款不能按時地償還，那么其他組員也就不能再次得到貸款。所以，小組中的每一個人都要在保證自己合理利用并努力償還貸款的同時，幫助和鼓勵或監督其他組員合理利用貸款并不斷努力償還，這樣他們才有共同的機會和希望。

事實上，要組建一個這樣的小組對普通孟加拉人，尤其是孟加拉婦女來說并不容易。他們必須自己找伙伴，做工作，并且只有全員通過格萊珉銀行的面試后，才能得到貸款。一個小組要得到格萊珉銀行的認同或認證，可能花幾天時間，也可能要花上幾個月時間。為了得到認同，這個貸款小組的所有五個成員都必須到銀行去，至少要接受七天有關格萊珉銀行政策的培訓，并要通過由一名高級銀行主管主持的日試，表明他們理解了這些政策。而且，每個組員必須單獨接受考試。對此，尤努斯教授認為：“由小組與考試造成的壓力，有助于確保只有那些真正有需要，而且對此十分嚴肅的人，才能夠真的成為格萊珉的成員。那些日子還過得去的人們，通常會覺得那些麻煩不值得。即便認為值得去做，他們也通不過我們的測試，還是會被迫離開小組的。在我們的小額貸款規劃中，我們只需要有勇氣、有抱負的先行者。他們才是能夠成功的人。”

第三，格萊珉銀行不僅提供小額貸款，而且也鼓勵小額存款，這些存款可以在窮人們遇到困難或是尋找其他創收項目時應急。格萊珉銀行要求貸款者將所貸款項的5％存入小組基金，這是小組成員們的共同存款，只要滿足兩個條件(1、其他組員對其申請的數額與用途表示贊同；2、那筆貸款不能超過小組基金總額的一半)，任何小組成員都可以從這筆小組基金中得到一筆無息貸款。“在每年數以千計的案例中，小組基金為組員提供的貸款使人們免于季節性的營養不良，得以付醫藥費、學費，為受到自然災害影響的營生重新提供資本，使人們能夠節儉而體面地安葬親人。”

筆者認為，也正是因為格萊珉銀行的這些特別之處，才使它真正成為窮人的銀行，為真正的窮人服務!

尤努斯訪華，共探扶貧路

在我國和諧社會的構建中，需要把資源配置傾斜于社會底層，但是這樣一個傾斜的過程卻需要富有技巧和創意的經濟行為。尤努斯及其創辦的格萊珉銀行以社會目標取代了單純的盈利目標，結果卻收到了社會與經濟利益的雙贏。可以說尤努斯教授的格萊珉銀行為我們樹立了一個良好的模式榜樣。

10月22日，尤努斯教授現身北京，參加23日在北京舉辦的“中國一孟加拉國鄉村銀行小額信貸國際研討會”，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吳曉靈在會上與尤努斯教授探討了中國小額貸款的現狀與發展。

在會談中，吳曉靈副行長介紹了目前在中國農村基層的農村信用社和非政府小額信貸組織所存在的問題：為了提高農村金融服務水平，解決資金來源瓶頸，中國農村信用社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改革，不過在改革方向上有所爭論，雖然經過了20多年努力，但原有既定目標并沒有實現，現在正朝股份制商業化努力；“農信社”需要有競爭帶來的激活效應，而現在的非政府小額信貸組織，依然沒有合法地位，而且也沒有比較充裕的資金來源；2005年，中國還成立了7家小額信貸試點公司，但按照央行要求，為了減少農村小額儲戶的金融安全，小額信貸試點公司“只貸不存”。

而對于我國銀行工作者所面對的問題，尤努斯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應該在不同地區，設立幾個不同類型的機構。”尤努斯非常贊同吳曉靈引入競爭機制的想法：“我們曾花了很長時間改造原有金融機構，后來決定建立新機構，引入了競爭機制。”尤努斯強調說，提供存款服務，也是對農民很重要的金融服務。“有存，有貸，建立起一整套機構，才能互相支持。”尤努斯建議說“可以允許小額信貸機構從借款人手中吸收存款，或者也可限定它們吸收的存款額不超過它們的貸款額。”

吳曉靈表示，現在要新建立農村小額信貸機構，需要考慮到中國的政策方面現實情況。要妥善解決農村信貸難的問題，仍需要多方面的合力協作，監管、法規等層面均需著力。

結語：

格萊珉銀行在三十年的時間里，已經幫助了包括孟加拉國在內的全世界幾十個國家數百萬人口成功脫貧。在尤努斯教授及其同事的努力中，我們又發現了一種能夠幫助赤貧人群的創造性金融手段。這種手段不僅成功的實現了社會效益，而且還依靠事實說明，它是一個能夠正常運作的企業性單位，并且成功經營了三十年。像所有新生事物一樣，尤努斯教授和他的格萊珉銀行在這三十多年中碰到了許許多多的困難和障礙，但也是這“九九八十一難”使格萊珉銀行的制度模式等日臻完善，而對尤努斯來說，也正是因為在困難中的堅持，使其最終得到了全世界的肯定和贊揚。

格萊珉銀行發展到今天，應該說已經形成了比較完善的機制，很多人都急切地希望用它來解決我國農村小額信貸的諸多問題。但是，筆者卻認為，格萊珉模式還需要經過我國的銀行工作者和其他金融工作者的真正消化吸收之后，才能為我所用，否則將無異于民國時期的各種思潮對我國制度的強硬嫁接——不僅不利，反而有害。因此，筆者建議，我國在運用格萊珉銀行模式之前，有必要先做一些試點，在觀察和實踐中積累一定的經驗，等到借貸者思想、國家政策法規等條件都比較成熟后，再考慮大規模復制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