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王國里的足球之歌
走向海德堡并沒有充分的理由,因為這里不是世界杯比賽的舉辦城市;而走向海德堡又有充足的理由,因為這是世界杯揭幕戰中東道主的對手——哥斯達黎加隊的大本營。而且,這里是德國最美麗的地方。于是,在前往巴登探班英格蘭的回程中,我中途下車與海德堡親密接觸。
美麗的內卡河從容地流著,在綠茵濃黛的山坡上,高高矮矮的古舊房屋依勢參差,碎石鋪地的庭院、杏黃粉紅的墻壁、鮮花點綴的陽臺,隱蔽在叢叢綠色與金黃色相映的山林中,大片的城堡,在青山綠樹映掩中透出紅色的尖頂,像仙境,像童話王國。河北岸的山丘上,山墻夾護、濃蔭覆蓋中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這便是著名的“哲學家之路”,黑格爾、歌德等許多哲學家、詩人都曾在這里散步和思考。
眼前的風景能夠讓人很快醉倒,但是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面孔,更能讓人感覺到美好的未來。行走在海德堡的老城區,不時有年輕人操著各種語言與我打著招呼,他們全部來自古老的海德堡大學。在這里,城市即大學,大學即城市,學生占據了全城五分之一的人口,他們令城堡林立的海德堡充滿了青春氣息。
18歲的江南少女丁小萌,是我抵達這里碰到的第一張中國面孔。起初還是一臉靦腆的她,說起世界杯竟然眉飛色舞。為了迎接世界杯,海德堡大學在禮堂內設了投影屏,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可以在這里為各自的母隊加油喝彩。“我們班上,每個國家的學生都自發成立了一個看球團。”她說,很少有不同國家的留學生相約在一起看球的,原因很簡單:立場不同,生怕看球時各為其主打起來。這里的中國留學生為數也不少,“如果有中國隊就好了……”丁小萌們的興奮中也有遺憾。
六月底的時候,“2006足球世界杯藝術和文化節目”在海德堡上演。這個活動把體育運動和舞臺表演結合在一起:兩支表演團隊在舞臺場景中進行競爭性的即興表演,最后由觀眾決定誰是比賽的勝者。這是世界杯之歌的另類演繹。
當文化成為護身符
滂沱的大雨沒能阻止我前往哥廷根的步伐。一來因為這里是墨西哥隊的大本營,二來,是抵不住來自哥廷根的學術誘惑。
雨后的小城讓人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嗅不出一絲世界杯硝煙的味道。二戰時期,德國備受炮火摧殘,但海德堡和哥廷根這兩座城市卻幸免于難,民間傳言這是英德雙方達成的默契:德國不炸英國的牛津和劍橋,而英國不炸德國的海德堡與哥廷根。無論牛津、劍橋,還是海德堡與哥廷根,這時候都成了圣地。文化竟成為一座城市的護身符,可見這種力量有多巨大。
沒有硝煙的哥廷根出過四十多位諾貝爾獎得主,這一切與嚴謹的學風有關,卻也不失浪漫。市集廣場上,有一座美麗的鵝女雕像。據說,鵝女原是一位公主,因女仆施計代嫁,自己淪為趕鵝的女子。但公主畢竟不是民女,童話的女一號最后還是擁有一個好的歸宿。哥廷根大學有個歷史悠久的規定:戴上博士帽的學子,均可以坐上花車,到鵝女雕像前踩上噴泉平臺,親吻鵝女。鵝女之吻,成為對莘莘學子的最大褒獎。
受中國留學生之邀,我還在哥廷根大學聽了10分鐘的課。講授貨幣市場學的老教授頭發花白,我聽不懂他的德文,但那種氛圍,卻使我沉醉其中。靜悄悄地離開課堂,偶然發現這所學校居然有個中國將軍故居!原來朱德在這里求過學。一時間,哥廷根讓我這個東方女子倍感親切。
喜出望外的邂逅不僅于此。信步走在哥廷根的小街,一幢不起眼的巴洛克風格小樓撞入我的眼簾。在一片色彩鮮艷的建筑群中,它是那么其貌不揚,但門口的銅牌顯示:這里,就是“數學王子”高斯的故居。
我肅然起敬,想要進前探個究竟。但打聽票價的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高斯故居,竟然成為各國留學生的租住地!懷著將信將疑的心情,我踏進高斯故居。空間很狹窄——據說,這里原是一個大廳,為了充分利用空間,大廳被分隔成多個小屋,提供給學生居住,只保留了走廊的原貌。行走其間,不時有各國留學生從小屋中走出,向我打招呼。
高斯畢生鉆研精確嚴謹的數學,但他永遠也不可能推算出,很多年以后,一場全世界的足球盛會、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留學生、一臺直播賽事的電視機,徹底打破了這幢小樓的寧靜。我一面心疼高斯受到這樣的“粗暴對待”,一面感受著足球給他的數學城堡所注入的激情與活力。我就懷著這么復雜的心情,端詳著他的小樓,觸摸著他的相片……
不以勝負論英雄
東道主德國隊與意大利隊爭奪決賽入場券那天,我混在法蘭克福球迷營的一堆當地球迷中間。坐在我身邊的橋梁工程師尼爾森,居住在距法蘭克福200公里以外的小鎮上,這次特意和兒子一起來這里看比賽。在看球的過程中,老人為德國隊每一次進攻喝彩,為德國隊每一次射門無果而扼腕嘆惜。但當德國隊0:2不敵意大利而無緣決賽時,看到對面流淚的老婦人以及身邊因為買了德國隊出線足彩而急得跳腳的我,他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的球隊輸了比賽,你怎么笑了?”我問。“世界杯對德國隊來說,還沒結束呢,我們還有三、四名決賽要打。何況,這場比賽給我帶來了樂趣,我干嘛要難過?”尼爾森的反問令我無語。
比賽結束后,仍有很多人流連在美茵河畔。“你們的隊伍輸了比賽,你難過嗎?”我好奇地問一位扭動腰肢的德國球迷。“我為什么要難受,他們踢得很好,我很快樂。”邊回答我,這位球迷邊蹲下身體,和一位年僅兩歲的小女孩跳起舞來。
是的,世界杯還在繼續,克林斯曼率領的德國隊有了長足的進步,德國球迷對英雄的認定不以勝負為取向,因此無論輸贏,他們都很快樂。也許,這才是足球的真諦。
曾幾何時,扳著手指進行“回家倒計時”成了我的樂趣,眼看從兩只手扳到一只手,心情也就越來越愉快。然而,當意大利隊最終戰勝法國隊獲得冠軍,我心底里竟生出難言的失落:世界杯就這么結束了?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的手邊就放著一本已經被我翻得破破爛爛的德國列車時刻表。當我最初拿到它的時候,滿紙的德文讓我眼暈不已,但現在,字里行間都浮現出我在德國的每一個足跡,我看到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