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作品

詩人介紹：

白鴉，原名王慶華，1971年生于安徽蕪湖，做過教師、政府職員、記者、廣告人。主張“懷著正直的悲傷”寫作，認為詩歌應(yīng)體現(xiàn)知識分子批判良知，以“當(dāng)下性”為詩歌批評第一要素，關(guān)注社會變革重大問題，為大眾提供有信心的文本。其作品散見于《詩刊》、《詩歌報月刊》、《中國詩人》、《綠風(fēng)》、《漢詩》、《新城市》、《中國網(wǎng)絡(luò)詩歌年鑒》等，代表作有長詩《你們是誰的敵人》等，個人詩集《漆黑》、《可能的生活》、《裸體時代》將于年內(nèi)出版。曾獲得“詩歌報2005年度詩人”獎?，F(xiàn)居北京。

真相

現(xiàn)在一堵看不到頂端的墻壁

它不會倒塌

上面擠著無數(shù)張沉睡的臉

無數(shù)雙閉合的眼睛暗藏著

即將來臨的濕潤的春天

整整一下午就這樣腐蝕掉

一點一滴

我們不在現(xiàn)場看不到一天的身后

真正發(fā)生了什么

3點31分

3點31分與金屬有關(guān)的時間

鳥群正在我心中墜落它們有飲水的渴望

樹葉像暗淡的刀片砸在地上

我落空了嗎

我一個時刻想著侵略的家伙從雪天里回來

墻角的爐火很旺我翻出一些酒牛肉

撥弄那些死去的碳

我終于落空了嗎

白天堆積木柴的姿勢反復(fù)地出現(xiàn)

而天黑的很早

3點31分從一個衰竭的冬天進入

我時刻想著一場掃射

匕首

有人用匕首頂住我的身體

在這之前住在葉子上的人枯萎了

一粒沙中不再有繁榮的世界

天黑下來他說：

把身體上的毒刺都拔下來

把靈魂裝進箱子滾！

那匕首有青草的味道

一種理解使它堅硬

我失去身體之后覺得它可以彎曲

南華寺尋惠能

誰吼一聲快讓這山山水水閃出一條道來

——題記

你端坐在世界的殼里或者殼外

或者你放下一捆柴禾在唐朝的某個下午發(fā)呆

你無意中聽見無所住而生其心

這個唐朝的下午咯吱作響

這滿目的青山

這一無所求的下午

這回音

現(xiàn)在春天自唐朝而來一瀉千里

你一絲不掛什么也沒帶走

為什么連夜奔逃

把袈裟丟在那塊石頭上時間向左空間向右

你在中間指鹿為馬

你想到什么今天唐朝是一塊灰色的布掛在

天上

你不去想于未來世聞?wù)f是法

花開五朵葉結(jié)七片

而韶關(guān)一千年不曾下雪你從黃梅歸來不見腳

印

你轉(zhuǎn)身那么多似曾相識的花瓣自由地滑落

你端坐在眾生眼睛的上方

而塵埃們

自由地滑落

歸來

閃爍吧群星之舞

小小的骨骼正在從月光下歸來

藍色的水杉樹醒著

我少年時的書信桔黃桔黃

在疾風(fēng)中亂飛

這是被忽略的一日

自由破碎的黃昏我從小路回家

鄰家的女兒在天空里拍手

燕子撲面而來

煙火中的漁網(wǎng)閃著水滴我的母羊

從靜默的暖風(fēng)中蹦下草坡

這是被忽略的一日

一只野兔帶著濕氣

竄過秋后的菜地響動在云朵里散開

我的愿望像一塊寂寞的黃金

今夜它從蝴蝶的骨髓中飛來

沾到草葉上

閃爍吧我的翅膀

從歸來的木樁上融化掉的

單薄的愛人在竹葉上重現(xiàn)

當(dāng)星光刺痛我的肩膀

時間的骨灰重臨我的手上

我將停止呼吸

在同樣的一夜

大雨下了幾百年

大雨下了幾百年

一條與你無關(guān)的蛇腐化之后

時間的芳香在洞穴里

你挑起它細長的骨架

如碰斷一根樹枝

手臂感到疼痛

你把它掛上入夜的墻壁

夢伸過來

如一只長滿陽光之刺的手

夢中對你說話的人

已不是蛇。當(dāng)陽光叮咚作響

你正從那個洞穴里醒來

刺猬

晚上 刺猬爬過的地方落葉翻起來

有一小片濕土

它們留下自己獨有的氣味

但我嗅不到

直到昨天下午一個小學(xué)四年級的男生捉住它

把它投到沸水里

它嬰兒一樣的叫聲讓我突然想起

我就住在它的附近

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

校園后面的樹林子我走過很多次

那些小洞穴

一直住著與我有關(guān)的東西

昨天下午這個小鎮(zhèn)上很沉悶

有一場陣雨

幫我忘記了很多事情

晚上的時候月光十分渾濁

落葉松動

我想刺猬已經(jīng)緩緩地爬出了洞穴

有細微的喘息

肯定還有一些冰涼的想法

只是我聽不見

純粹

——寫給如是兄

昨天晚上貝貝說紫色是性感的

她向我問起十幾年前的你

她想知道一朵花枯萎的那一刻

我們會干什么

我說我們會放下筆等待開放

你知道和一個傻姑娘徹夜聊天的感覺嗎

就像從河底走上來

不能正確辨認一朵花的形狀

天必然會亮外面的街道可能突然開裂

路旁的樹可能突然說話

并不純粹的深夜像你手里的紙

我們捉住一小片意義

就像S城兄弟的詩夢和舊男人

他翻來覆去地說那些夢他反復(fù)確認自己

是否醒著是否該認真地逃出去

在有霧的早晨不撞在墻上

他無非是想有一個不太純粹的夢

大水總是突然撲過來把必要的情節(jié)沖走

灰塵從墻壁上滾下來

那些夢像插上去的花朵有一些血跡

有一些呻吟

早晨的時候我對貝貝說

這個冬天有許多拐彎的地方我們像兩只木桶

你可以把我們敲出聲響

木牌

大約有十幾個人在收拾戰(zhàn)場

起初他們都不說話

好幾天他們認真地翻找

四下里十分安靜

不清楚他們?yōu)檎l工作誰養(yǎng)活他們

誰在硝煙過后的荒山野嶺

送給他們水喝

他們很細心其中一個年長者

走近那邊的一截下肢

給它掛上一個灰色木牌

寫著：男性約22歲身份不明

那截下肢還在動

看上去還有一絲殘留的激動

年長者提醒同伴：別急

別急著用柴火去燒它

你該把它當(dāng)作一個完整的人

送回老家去

這截下肢裸露著好幾天了

它的主人還算健壯

或許年長者還能看的出來

他是未婚的

他的靈魂受到突然的壓迫

暫時濺出去了

現(xiàn)在這截下肢還剩下一口氣

陣亡的只不過是身體

音樂會

她開始演奏序曲和其他人一起

坐在火災(zāi)中央

有時候她是一絲不掛的

一個潔白的裸體扭曲在指揮棒下

音樂像一把舊的剪子

一些黑色皮膚的人在音樂中

一閃而過看不清楚

從第一樂章開始

劇場里滾動著紅色的燈光

她想起故鄉(xiāng)的柿子

“因為純粹的光所以純粹的黑暗”

她不看觀眾

只聽鍵盤里的很重的怨氣

她在吉他里灌滿水

左邊的演奏者表情和她相似

右邊的演奏者表情和她相似

她想起去年這個時候

劇場外有一場抒情的冰雹

“你的果園我恨熟悉

在那里柿子是低檔的水果”

曲終的時候她出汗

她身上恢復(fù)了露肩的晚裝

劇場恢復(fù)了紅色的燈光

我的果園一些熟了的柿子

它們先后掉在地上

（本欄插圖選自《藝術(shù)與設(shè)計》200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