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看見海

晶晶說想去看海，讓我想起我看過的那些海。

我很幸運，第一次看海便看到了最美麗的。張愛玲說：居住在城市里的人，總是先看到海的圖畫，然后才看到海；總是先讀過愛情小說，才開始談戀愛。我正是這樣一個過著二手生活的城市人。

第一次，當那片湛藍湛藍的海水在陽光下發出炫目的波光，如藍水晶一樣透明，我恍若置身夢境。所有關于海的傳說和想象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第一個舉動竟然是赤著腳沖過潔白的沙灘，掬起一捧海水放到嘴里，然后激動地對旁邊的人說：\"真的是咸的！\"現在想起來，真是傻得可以。第一次，是帶旅行團去海南。一路上，我都傻乎乎地沉浸在初次看海的激動中，尋找一切可以和它接近的機會。

到了夜晚，安頓好游客，我和一個同行的朋友偷偷溜出酒店，跑到海邊的大牌檔吃宵夜。海鮮大排擋建在靠岸的海面上，視線寬廣。我們坐在靠邊的位置上，點了一兩樣海鮮，喝用椰子肉榨成的汁。遠處海面上的導航燈和巡邏的軍艦若隱若現，海風輕輕吹拂著面頰，聽著腳底下輕柔的海浪聲，真是愜意極了。

吃完宵夜，我們沿著沙灘散步。白天的海美得炫目，夜晚的海則透著一絲神秘，近處海浪一陣陣拍打著沙灘，溫柔舒緩；而越往深處越是漆黑一片，讓人不由得心生畏懼，不知道在它的深處，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那個世界都生活著怎樣的生命，是海的女兒，還是綠毛怪？

月光下，踩著柔軟的沙灘，聽著一陣陣的海浪聲，旁邊還有充滿熱帶風情的椰子樹影影綽綽，心情不由得放松下來，說出來的仿佛都是心里話了。記得那晚我和友人聊了很久，其實在此之前我們并不十分熟識，只是工作上的交往，而且她的年紀又比我大許多。現在已經回憶不起我們都聊了些什么，不能忘記的，只有那個如夢如幻的夜晚。

第二次去看海，還是三亞。雖然已經沒有第一次那樣激動，但這次又增添了新鮮的體驗，去潛水。我們換上緊身的黑色潛水服，頭戴大草帽，坐在小卡車上。車在熱帶樹林中穿梭，一開始大家都有些緊張，沉默著，不知誰說了一句：這樣很像越戰片里的鏡頭。我們才開始放聲大笑，彼此打量著對方的樣子，新鮮而滑稽。

潛水時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教練跟著，戴上潛水鏡，再背上氧氣筒，拉著教練的手一起下去。一開始要學幾個簡單的手勢，因為在水底下不能說話。新奇、驚喜和些許的害怕淹沒了我對海底的記憶，我已無法完整詳細地描述我所看到的和我感受到的，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斷。

海底的世界異常安靜，生活在陸地上的人們，除了失去聽力的人，也許永遠體會不了那種安靜。我喜歡那樣純粹的靜，仿佛它能把一切喧囂和嘈雜都濾去，讓你回到遠古時候那個純凈的生命本體。海底的珊瑚不像我們平常所見的那樣生硬，它們絢麗柔軟、搖曳多姿。色彩非常艷麗，還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小魚在我身邊安靜地游來游去，我伸出手，卻永遠抓不住它們。

離開海之后，我開始迷戀關于它的一切。有一段時間，為了能重溫所有對海的美好回憶，我到處搜羅以大海為背景的電影。我看了呂克·貝松的《The Big Blue》（碧海藍天），被深深打動，那個孤獨、英俊、沉默的潛水員長了一個海豚一樣的心臟；在新婚的夜里，和海豚通宵嬉戲；在電影的結尾，微笑著消失在海洋深處。呂克·貝松那樣完美地傳達了海洋的訊息，美麗、神秘、關于生命和死亡以及歸宿。還有一部不太出名的香港電影，我也很喜歡，名字叫做《千言萬語》，主演是古天樂和蒙佳慧。一個失戀的城市女孩跑到小島上度假，住在啞巴開的小旅館里。啞巴偷偷喜歡上了女孩，可是他不敢表達，也無法表達，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想象，直到許多年之后，女孩帶著自己的孩子在逛街，突然接到一個無聲的電話。啞巴終于鼓起勇氣要到城市去找她，卻在離開家的夜晚被進來偷東西的賊捅死。電影畫面干凈、節奏舒緩、情節簡單而略帶憂傷、近乎白描。只是那些關于海的畫面讓我百看不厭。海邊的天臺上，啞巴用礦泉水為女孩沖洗頭發的鏡頭溫馨而雋永，啞巴的死為這個畫面定格了永遠抹不去的憂傷。一段永遠不曾說出口的愛，連同電影里的那首插曲《Sealed with a kiss》陪伴了我整整一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