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母親的夢，我女兒是鋼琴冠軍

2007年3月4日，第五屆湖北省小人才比賽在武漢音樂學院的比賽大廳內緊張進行著。在3000余人的激烈競爭中，來自黃岡市五年級的女生舒燕演奏的海頓的《降E大調奏鳴曲》，讓在場的評委和觀眾深深折服，她無可爭議地獲得了小學組的鋼琴冠軍。

當掌聲和鮮花潮水一樣涌來的時候，坐在觀眾席上的舒燕的媽媽付蓮花流下了幸福的熱淚。這個為了生存撿破爛的女人，是懷著怎樣五彩斑斕的美麗夢想，含辛茹苦地把女兒培養成鋼琴冠軍的啊……

與琴有緣，她要瞞著丈夫送女兒去學琴

付蓮花家住湖北省黃岡市黃州區回龍山鎮附近的一個村莊，丈夫舒先威在黃州城里蹬三輪車，她帶著女兒舒燕在家務農，是個十分勤勞能吃苦的賢惠妻子。眼看著舒燕一天天長大要上學了，付蓮花心里就著急，她想把舒燕送到黃州城里的學校上學，因為舒燕不僅長得秀氣可愛，還十分聰明，村里那些剛上小學的孩子算加減法都算不過她，人人都說舒燕將來肯定是個上大學的料。

2001年的冬天，一個從城里退休回到村里的老師，喜歡在家里拉二胡，悠悠的二胡聲總是能把舒燕吸引過去，坐在一只小蛤蟆凳上，用一雙小手托著下巴，專注地聽著。

一天，退休老師對付蓮花說：“燕子和琴有緣，要是讓她學個什么樂器，肯定有出息的。”付蓮花看著舒燕，神情暗淡地想，家里這樣的條件哪能讓她學琴呀？退休老師知道她的苦衷，也不再說了，就開始教舒燕唱曲子拉二胡。沒多長時間，舒燕真的能用“多來咪”唱一些好聽的曲子，還能用二胡拉上一兩首完整的歌兒。付蓮花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把家里的老母雞殺了一只給退休老師燉好送去感謝。在付蓮花心里，舒燕的出息，就是她最大的快樂。

付蓮花多次向舒先威要求，要帶女兒舒燕一起到黃州城里去住。丈夫沒有好臉色地對她說：“到黃州去住？我賣苦力一個月賺不到400塊錢，養我自己就勉強，怎么養活你們娘倆？”付蓮花大聲爭道：“我去了也可以找事做，哪個說一定要你白養著的？農村小學條件差，舒燕這么聰明，留在這里上學，不是害了她？”

8月中旬，付蓮花不管三七二十一，收拾行李家當，帶著舒燕就奔丈夫在黃州城里租的那間小屋來了。舒先威把付蓮花臭罵了一頓，連趕她三天，她就是不回鄉下去。付蓮花有一個倔強的念頭，拼死也要讓舒燕在城里接受教育。

看見她態度堅決，舒先威只好接受，卻依舊很不情愿地大聲責備道：“你娘兒倆就是我的索命鬼。”

舒燕上學后，付蓮花就開始四處找工作。但是，由于人生地不熟，幾天下來，她一無所獲，還耽誤了在家做飯，這讓她感到十分沮喪。舒先威回家后看見鍋灶冰冷，不由分說地把她給罵了一頓。她習慣了丈夫這樣的責罵，趕緊埋頭去做飯。舒先威還不依不饒，吼道：“不要以為城里到處可以撿錢，你只配撿破爛！”

“撿破爛？”丈夫的責罵反而提醒了她，她想，實在找不到工作，撿破爛也可以賺錢呀。

有了付蓮花撿破爛的收入，舒先威在家里的脾氣明顯好了一些，晚飯的時候，他還要喝兩口小酒。有時候女兒要錢買一個練習本或寫字筆什么的，付蓮花也不再用看丈夫的臉色聽他的埋怨了，這個家，讓付蓮花感到滿足和溫暖。

11月中旬，舒燕期中考試得了全班第一名，開家長會的時候，付蓮花喜滋滋地坐在家長們中間，感到家長們都投來了羨慕的目光。教音樂課的馬老師專門過來找她說：“舒燕好像和琴很有緣，她對音符很敏感，樂感強，手指也很長，你應該想辦法讓她課余時間去學鋼琴。”這之后的一連好多天，付蓮花都悶悶不樂，她想到村里那個退休老師的話，想到馬老師對舒燕學鋼琴的無限展望，又想到自己貧寒的家境，和舒燕自私沒有責任心的父親，她真不知道該怎么辦。讓舒先威拿錢出來讓舒燕去學鋼琴，絕對是不可能的，但是，不讓她去學，會不會耽誤她美好的未來呢？

一天晚上，她悄悄問舒燕：“你想不想去學鋼琴？”舒燕懂事地望著她，半天才搖頭，說：“不想。那要好多錢。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在學鋼琴，一個月要400塊錢呢。我還到同學家玩過呢，好漂亮的鋼琴呀，聲音好好聽。”舒燕的話，讓付蓮花感到十分心痛，她含著淚水說：“媽媽沒有本事，媽媽知道你想學鋼琴。媽媽真想讓你學鋼琴呀，將來你有出息了，多好呀。”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付蓮花的腦海里出現了，她決定瞞著舒先威把舒燕送去學鋼琴。這個想法讓她既興奮又害怕。

憤然離婚，她要拼死實現女兒的夢想

12月的一天，付蓮花在學校馬老師的幫助下，找到在琴行里教鋼琴的鄧老師。按照鄧老師的安排，每周六周日上兩個上午的課，每天要到琴行來至少練習一個小時，一個月最低收費300元。

300元，是付蓮花辛苦一個月撿破爛的全部收入呀，這鋼琴，怎么學得起？看見她站在那里神情憂慮地猶豫著，鄧老師說：“你先把你女兒帶來學，每個月按照200塊錢算。有就給，沒有就欠著。我不是一個商人，我喜歡教有才氣的學生。”付蓮花感激地千恩萬謝，欣喜地對鄧老師說：“今天下午我就帶她來。”

之后的每一天，付蓮花只有一個念頭，拼命地撿破爛，不管多么臟的垃圾堆，她都一頭鉆在里面，翻找所有可以賣錢的東西。每天賣了錢，她都藏一部分不讓舒先威發現，準備著留給舒燕交學鋼琴的學費。為了節省每一分錢，她自己根本就不花錢，衣服破了，找塊布補上，頭發長了，自己拿著剪子對著鏡子剪。所有的艱難辛苦，在她面前都沒有什么，因為，她的心里，始終有女兒丁冬丁冬的美妙鋼琴聲，在溫暖地回響。

看見她每天撿破爛的錢越來越少，舒先威對她很不滿，經常大發脾氣摔東西，甚至還狠狠地威脅她說：“你每天撿不到20塊錢，就滾回鄉下去。老子可不愿意養個吃白食的種。”付蓮花眼淚汪汪地望著他，不敢爭，怕他發現了她的秘密，禍及舒燕。

2002年春節后的一天，這個秘密終于還是被舒先威發現了。那天，天下著雨，寒冷的北風一個勁地呼呼刮著。傍晚的時候，舒先威恰好用三輪車給琴行運一張琴桌，忽然看見了坐在鋼琴前正專心致志練琴的舒燕。秘密迅速被揭開，舒先威咆哮著像拎小雞一樣，在風雨中把早已被嚇得瑟瑟發抖的舒燕拎回家，關起門，一頓痛打，打得舒燕哇哇大哭。

當在寒風冷雨中辛苦了半天的付蓮花濕漉漉地跑回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舒先威正拿著一根竹條抽打舒燕，還狠狠地質問：“看你還要不要學鋼琴！”付蓮花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抓住舒先威手中的竹條，奮力把他推到一邊，緊緊地抱住舒燕，一直以來積壓在胸口對他的怨恨一下子爆發出來，她瘋狂地大聲喊叫：“你再敢打燕子一下，我和你拼了！”舒先威一下子楞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從來都逆來順受的女人今天怎么這么大的膽子，他猛地從地上撿起竹條，朝母女倆揮舞起來。憤怒和不屈讓付蓮花忍無可忍，她一邊護著舒燕，一邊和他拼命撕打——

當聞訊趕來的房東拉開他們時，屋子里已經是一片狼籍，付蓮花的頭發被扯掉一大把，臉被打腫，額頭流著鮮血。被扯開的舒先威罵罵咧咧地摔門出去了，付蓮花坐在地上，抱著痛哭不止的舒燕，堅強地對舒燕說：“別哭，別怕，天塌下來，有媽媽！”

這場家庭風暴，讓付蓮花變得勇敢堅強起來。她明確向舒先威表示，一定要讓舒燕把鋼琴學下去，因為，這幾個月來，舒燕的鋼琴進步很快，她堅信舒燕一定能在鋼琴上有番出息，她絕對不能耽誤了舒燕的大好前途。但是，舒先威態度蠻橫，堅決不許舒燕再去學琴。為了杜絕付蓮花把撿破爛的錢拿去讓舒燕學琴，舒先威每天晚上要翻遍她的口袋，對她威脅打罵。

看見舒燕有半個月沒有去練琴，付蓮花心痛萬分，她再次哀求舒先威，同樣遭到他無理的拒絕。付蓮花徹底對他絕望了，她終于決定離婚。

舉債買琴，苦難中的琴聲是她全部財富

離婚后，付蓮花向在鄉下務農的哥哥借了500塊錢，在黃州城重新租了一間小屋，和舒燕把家安頓下來。她告訴舒燕：“你就是媽媽的命，你今后好了，有出息了，就是媽媽最大的希望。”舒燕含淚點頭，堅定地說：“我不會讓媽媽失望的。”

舒燕又回到琴行了，付蓮花又每天背著編織袋，在黃州城每一個角落，尋找一切可以變賣錢的破爛垃圾。日子雖然艱辛，但卻有一份安寧。

熟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舒燕非常體貼母親，十分懂事，在家里，她除了做功課，背鋼琴曲譜，就是幫助媽媽干家務活，遇到媽媽心情不好滿臉愁容的時候，她就會像一只可人的小鳥，依在媽媽懷里，把她在學校里獲得老師的表揚和在琴行里得到鄧老師的贊揚，說給媽媽聽。她知道，她每獲得一點點成績，都是媽媽最大的精神安慰。因此，她不僅是學校成績最好的學生，在鄧老師帶的學鋼琴的學生中，她也是最刻苦最優秀的一個。

2003年11月的一天，付蓮花在長江邊的樹林子里尋找破爛時，看見江面上漂浮的兩張包裝紙片，她急忙找來一根樹枝打撈，腳下的泥土突然崩了，她一下子掉進冰冷的江水中。幸好江邊的水不深，水流不急，她才能奮力爬上岸。坐在岸邊的泥地上喘息時，她感到一陣陣后怕，這時江邊沒有一個人，如果淹死了，舒燕一個人該怎么辦喲。

由于長期營養不良，加上辛勞，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差。終于有一次，在一家單位的生活垃圾棚里翻找時，刺鼻的臭氣讓她幾乎要窒息，她忽然感到一陣頭暈，倒在垃圾棚里。路過的人發現后，才將她扶起來，喝了碗開水，才緩過神來。

然而，即使她節衣縮食百般辛勞，要供舒燕上小學和學鋼琴，維持兩個人的生活，真是太難太難了，她常常連買米的錢都沒有，每月到了交舒燕鋼琴學費時，總是在家數了又數那些零散的毛錢硬幣，愁容不展，不知道該向誰去借錢。無數個深夜，她看著安然入睡的舒燕，偷偷地流淚，她感到自己幾乎扛不下去了，她多么希望自己有能力實現女兒成為鋼琴家的夢想呀。

也許是老天開恩，讓她有了一次命運的轉機。2005年春節前的一天，她突然遇上一個姓張的同鄉，他在黃州城里開了一家小服裝廠。知道她的情況后，張廠長不僅同情她，還十分敬佩她，也誠心想幫助她，讓她每天晚上把廠里的服裝拿回去剪線頭，一百件10塊錢。

從此，付蓮花白天依舊和過去一樣，拼命撿破爛，傍晚的時候，到服裝廠去背回一大包服裝，晚上在燈下剪線頭。為了能多剪幾件，她經常熬到凌晨兩三點鐘，直到自己實在是困倦得不行了，才放下手中的活。這樣艱辛地操勞，讓她每個月在服裝廠能得到300多塊錢稍微穩定的收入，她的心情也開朗起來。

2005年11月，舒燕參加鋼琴考級，順利考過了七級。鄧老師無限感嘆地對付蓮花說：“舒燕只學了4年就過了五級，真是了不起呀。如果你們家有架鋼琴，多讓她練習，她的成績還不只是這樣呢。”

鄧老師的話，再次在付蓮花心中激起了波瀾。她想，既然舒燕上了鋼琴這條路，鋼琴今后就是她的家當。她決心要給舒燕買架鋼琴。

2006年元旦后的一天，她來到鄉下哥哥家，好說歹說向哥哥借到6000塊錢，又向服裝廠的張廠長借了3000塊錢，就直奔武漢去了。下午，付蓮花買回一架嶄新的珠江鋼琴。

當舒燕放學回家，看到這架嶄新的鋼琴，驚呆了，她歡喜地飛跑向付蓮花問：“媽媽，這是我們家的鋼琴嗎？”付蓮花幸福地看著歡天喜地的舒燕，點點頭說：“今后，媽媽要天天聽你彈鋼琴。”

有了鋼琴后，舒燕每天晚上要刻苦練習幾個小時。在這個破舊的小出租屋里，舒燕每天每天的清脆的鋼琴聲，就是付蓮花心頭最大的精神財富。

2007年3月4日，舒燕在第五屆湖北省小人才比賽獲得冠軍。3月20日，舒燕鋼琴考級過八級。

2006年“十一”節，舒燕參加了黃岡市幾家教育單位聯合舉辦的文藝晚會，舞臺上的舒燕顯得那么自如沉著，她演奏的鋼琴曲，是根據《世上只有媽媽好》改編的鋼琴曲，美麗動人的琴聲，讓聽眾為之動容。當主持人介紹說，這個鋼琴少女的媽媽是一個撿破爛的寡母后，觀眾的掌聲如潮水一樣涌起，人們不敢相信，一個撿破爛的女人，怎么能培養出這么一個優秀的鋼琴少女。

晚會后，舒燕所在的學校把付蓮花叫去，告訴她，學校決定減免舒燕所有的學雜費，包括每天學校食堂的早餐也免費。黃州一家大型商場也善意地送來了1000塊錢的慰問款，并決定接受付蓮花做商場的保潔員，每月工資500元。

社會的關愛，讓這對母女無限感恩。對于付蓮花來說，把舒燕培養成為一個真正有用于社會的人，才是她對所有好心人的回報。前途漫漫，這對母女又相攜上路了。

編后：這是一位倔強而不幸的母親，但她又是幸運的，她有一個勤奮努力的女兒。沒有人懷疑母愛的偉大，但是對于子女是否成材，有時不是父母深度介入就可能實現的，還要根據具體情況來對待。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