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說趙香香運氣好。前幾年,她到城里打工,先是在飯店做服務員,端盤子打掃衛生。接著做領班,最后做到前臺經理。雖然只有二十五歲,卻已經在這行摸爬滾打五六年了。可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辭職回家包了一座荒山。不少人在她背后指指點點,不是說她瘋了,就是說她在城里沒做什么好事回來避難來了。
趙香香是個心高氣傲的姑娘,一心想賺大錢。她想在這座荒山上建一座有規模的養殖場,先養雞,再養奶牛,還要在山上栽上一批果樹。這天,趙香香找了幾個人在山溝里鉆眼打井。原先她工作過的飯店老總李老板開車來看她。李老板一下車,“呀”的大叫一聲,說:“香香,這里的水不錯呀!”趙香香說:“這山溝溝里的水比城里的好喝著呢。”李老板立刻來了精神,說:“香香,咱們在這里建純凈個水廠,我來投資,你來管理,利潤分成怎么樣?”
趙香香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立刻答應下來。很快,一座有模有樣的純凈水廠就在山上建了起來。水都是山上井眼里打上來的,清甜可口,生意紅火得很,送水車在廠子門口從早到晚地排隊。李老板來廠子一看,這生意也太好了!走進趙香香的辦公室,立刻建議她把廠子擴大再生產。誰知香香一個勁地搖頭,說:“別看生意紅火,可保不準能出什么事兒!這水可是喝進人肚子里的,什么環保,質檢,衛生,防疫站,還有稅務,哪個能不來查?槍打出頭鳥啊!”香香的話讓李老板很吃驚,一個年輕姑娘的思想能這么老成。
沒幾天,問題果然來了。這天上午,廠子一下子靜下來。原來,是停電了。全廠一下子亂了套,那些送水車的司機們也在廠門口鬧鬧哄哄。香香急了,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這時,一個叫張小玲的打工妹對香香說:“趙廠長,我表哥是管電的,我去跟他說說,看能不能給咱廠開個后門。”香香一聽,“好呀,你趕緊去吧。”她買了幾條好煙,讓張小玲帶上,自己在家等消息。
下午,小玲回來了。趙香香趕緊把她迎進辦公室,急切地問:“怎么樣?能行嗎?”小玲說:“行倒是行,但我表哥有個條件。”“什么條件?快說!”“我有個表妹也想來咱廠干活。”香香一笑,“我當什么事,行!叫她來!”小玲馬上給表哥打了一個電話。沒幾分鐘,就來電了。香香看小玲這姑娘挺會辦事,就把她調來做自己的助手。
電的事情剛解決,新的麻煩又找上門來了。質監局派幾個人到了廠里,香香又是敬茶又是讓煙。其中有個朱局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香香心想這哪是什么人民公仆,分明就是官老爺。朱局長拿出一張紙,說:“你們這個純凈水不合格,我們要進行封存。”香香驚訝地問:“上次不是通過省里檢驗了嗎?都是合格的。”朱局長不耐煩地回答:“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先停產再說。”
有人告訴她,朱局長“黑”得很,你得去送禮,不然別想開工。香香說:“我這水各項指標都合格,還有省里的質檢報告呢。”那人說:“你是真傻呀?誰不知道,縣官不如現管。”香香沒有辦法,只好叫上小玲,一起到城里去找朱局長。小玲說:“姐,咱就送點煙酒。”花了一千多元,賣了兩條煙和兩瓶酒。趁著夜色,兩個姑娘找到朱局長的家。敲開門,朱局長一見倆人手里提的東西,啥話沒說就把倆人往門外推,門“嘭”的一聲關上了,只留香香和小玲兩個人傻站在原地。
第二天,香香去城里找到李老板,把事情說了一遍。李老板聽完,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姑娘不是挺精的嘛,怎么做這樣的傻事!現在當官的誰還要東西?你提著大包小包去領導家里送禮,多明顯呀!現在最忌諱這個。”香香問:“那怎么辦?”李老板喝了一口茶,“禮還得送!不過不能這么送。”香香不解地問:“那要怎么送?”李老板告訴她:“送卡!小小一張銀行卡,神不知鬼不覺,朱局長肯定要。”香香問:“送多少錢合適?”李老板說:“送多了他未必敢要,送少了是肉包子打狗,我看就送兩千吧。”香香一聽,點點頭。臨走,李老板叮囑她說:“你一定記得要把密碼告訴人家。”
晚上,香香和小玲又去找朱局長。又是朱局長出來開門,見這回倆人都空著手,很熱情地把她們讓進來,還大聲說:“我這人從不見手拿東西上門的人,做領導要清廉嘛!”香香心里嘀咕:“聽這口氣,他還挺正派,保不準就是滿肚子壞水!”她把心一橫,從兜里掏出那張銀行卡,放在茶幾上,說:“朱局長,你為我們這些民辦企業費心不小,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說著,還用手比劃了一個“二”字。朱局長馬上打斷她的話,“哦,我知道了。”邊說邊把卡裝進睡衣口袋里,立刻換了一副笑臉,說,“你們廠明天先開工,有事我給你頂著,一個姑娘開工廠也不容易。”香香見事情辦成了,拉起小玲起身就要走。朱局長攔住她們,小聲問:“還有呢?”香香不解,“什么還有?沒啦。”朱局長問:“密碼呢?”香香一下子想起來,立刻將那張寫有密碼的小紙條掏出來塞進朱局長的手里。
這年夏天,趙香香的廠子紅火了幾個月。眼下快到秋天了,香香進城想把幾個大客戶欠的賬收一下。這其中,欠錢最多的是就數“秀峰賓館”。香香找到女經理趙秀英,趙秀英一下子拉住香香的手,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親熱得不行,說:“大妹子,你進城一次也不容易。來,到咱賓館免費洗個桑拿,我找個好手給你按摩按摩。你當老板太辛苦了,不能虧著自己。中午,我讓副總經理陪你嘗嘗我們這里的特色菜。你看,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晚上回來,小玲問趙香香:“廠長,錢要回來沒有?”香香苦笑著說:“沒有。”小玲奇怪地問:“那這一整天,你都干啥了?”香香說:“我被人帶著去按摩,洗桑拿,吃特色菜。”小玲嘴一撇:“我的姐,你讓人家給耍了。”香香點頭,說:“是呀,看人家這老板當的,管吃管按摩,就是不給錢。”小玲說:“下次咱倆一起去,把他欠咱的錢給吃回來。”香香戳她的頭,“就你,能吃回多少錢?”
這賬還是得要。香香和小玲一大早去了城里,怕找不到趙經理。有人告訴她倆趙經理是女中豪杰,精著呢,你趙香香哪是人家的對手,處處得防著點,不然這賬難要。香香和小玲一路找到趙秀英的辦公室。香香首先擺出一副拿不到錢決不走的架勢。趙秀英坐在她旁邊,說:“大妹子,這幾天我正準備把錢給你送過去呢,也算是咱倆有緣分,我一見你就喜歡,不然這樣,你做我的干妹子得了。”一旁,小玲小聲說:“錢,提錢。”趙秀英一笑:“咱們小姐妹,一提錢就不親熱了。”香香趕緊說:“我們這次來……”趙秀英又打斷了她的話,回身喊道:“張會計!你來一下!”不一會兒,從門外進來一個女的,問:“趙經理,你叫我?”趙秀英看了一眼香香,說:“嗯,是這樣,前幾天我讓你準備五萬元錢,快拿來。”張會計似乎很為難,說:“趙經理,真不巧,是這樣,昨天讓王副經理拿走了。”趙秀英顯得很生氣,把這女會計狠狠訓一頓:“干什么呀,你不知道這錢是專用嗎?我這妹子來了好幾回,這點小賬想叫人家跑幾回?”張會計直說對不起。趙秀英還要說下去,香香有點于心不忍,忙說:“要不這樣,趕明兒我們再來。”趙秀英想一想,又抬頭問這女會計:“咱們賬上的錢要多少日子能回來?”張會計說:“最少得一個月。”趙秀英干脆地說:“不行!一個月之內,一定要把我妹子這筆賬給還了。”又問香香:“小妹子你看呢?”香香心想,我還看什么,話都說到這份上,只能先這樣了。
回去的路上,小玲跟香香說:“真感到奇怪?我怎么覺得她們像演戲給我們看的啊。”香香答道:“我也有同感,管他呢,等她一個月,咱倆一定把錢要回來。不然,咱倆就住他們那兒不走了。”
一個月之后,香香和小玲早早來到城里。不巧,趙秀英外出辦事,不在賓館。再問其他人,都搖頭說不知道去哪兒了。老板去哪里沒必要告訴員工,她們只好等。兩個人坐在大廳里,左等不見人,右等也不見人。小玲出個主意,說:“姐,咱們去超市吧,到哪兒逛一圈,再回來。”倆人在超市逛了五六圈,趙秀英還是一直沒回來。最后,總算等到趙秀英回來。香香還沒開口,趙秀英先哭起窮來,說自己一肚子委屈沒地方訴,滿腹苦水沒地方倒。不過,趙秀英最后說:“再苦再難也不能讓小妹子你難受,有錢沒錢也先要把妹子你的錢還上。雖然我也沒錢,但手里還有別人的存貨。如果你同意,就拿貨來頂賬。”香香和小玲商量半天,這現錢要不到,只能要貨了。
晚上,香香拉了一批貨回到廠子。一路上她和小玲兩個人默默無語,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香香嘆一口氣說:“這老板真難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