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學道

故事發生在四川射洪縣的老縣城金華鎮。金華鎮下東門煙市街有座土地倌，土地倌就是土地廟，不同的是其它地方的土地廟既有土地公公又有土地婆婆，而這個土地廟中卻只有土地公公，所以人們把這個土地廟稱為“土地鰥”，后來傳來傳去，就成了“土地倌”。

為什么會這樣？這里頭有個故事。

傳說以前這煙市街有個孤兒，叫小三，很小的時候爹娘就死了。家里雖然有幾畝薄田，但因小三年紀尚小，沒有勞動能力，眼看日子過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左鄰右舍都是好心人，在他們的照料下，小三沒有餓著肚子。今天在這家吃一頓，明天那家又送來一些。這樣湊合著過了幾年，小三在大家的幫助下，長到十七八歲。按理說，這小三有房有地，像他爹娘那樣勤耕苦做，也不愁吃穿?？捎捎陂L期無人管束，他便養成好逸惡勞的習慣。不但不好好干活，還和當地一些不務正業的小混混攪在一起，整天游手好閑、吃香喝辣，沒錢花就賣地。俗話說得好，兒賣爺田不心疼。這樣幾年下來，爹娘留下的家業就被他敗得差不多了。

左鄰右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位照料過他的長輩勸他：“常言說，掙錢猶如針挑土，花錢好似水推沙。你小子把家業敗光了，以后喝西北風呀！你得像你爹媽那樣，老老實實干活才會衣食無憂。”可小三對這些話，總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一天，他和幾個兄弟玩耍得無聊，就到戲園子里去聽戲文。有一出《八仙過海》的連臺戲把他迷住了，他心里尋思：那些神仙的日子過得多快活呀，不種棉花穿好衣、不種糧食吃好飯，法術高強，還能周游天下，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還可以點石成金，有花不完的錢。難怪那個曹國舅連皇親國戚都不做，非要去上山修道做神仙。這下可好，小三一天到晚就想著怎樣能當上神仙。可他想來想去，也搞不清楚神仙在哪兒，更不知道神仙的行蹤，自己能見到的，就只有本街的土地菩薩了。想到這兒，他忽然心中一動，土地菩薩大小也是個神仙，自己何不去求他幫忙。

打定主意，他便買來香蠟紙錢、刀頭果品，外加一只大紅公雞，趁晚上人少的時候去求土地菩薩。他在土地廟前的香案上擺上那些買來的供品，點燃香蠟，燒上紙錢，然后跪下給土地菩薩磕頭作揖，口中道：“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弟子今天誠心獻上這些供品，是有事相求。只因爹媽死得早，我成了孤兒，人間的苦日子我是過夠了，想換一個活法。好在我無牽無掛，請你們二老將我引薦給哪路神仙，我愿拜他為師，修仙成道，讓我也過過神仙的日子。若能遂我心愿，弟子下次買一個豬頭來還愿……”說罷，又是一陣磕頭作揖。

此后，小三天天等消息、盼回信，可土地菩薩并沒有顯靈來告訴他怎么辦。他終日焦慮不安，寢食難安。終于有一天，土地公公托夢給他了。這天三更天，他正在熟睡中，土地公公走到他床前拍他兩下，叫他快起來到下東門的城門口守候，說五更天的時候，有幾位神仙要從城門口經過，只要他拉住其中一個人不松手，再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對方就一定會答應。土地公公還告訴他，這事千萬不可對旁人說起。

小三醒來，清清楚楚記得土地公公說的話。他起床穿好衣服，到下東門的城門口去等著。到了五更天，果然來了七男一女一行人，其中還有一個蓬頭垢面、坦著肚腹，手執鐵拐的跛子，不用說，這一定是鐵拐李了。小三照土地公公交待的那樣，一把拉住鐵拐李不松手。鐵拐李一怔，問他：“你要干什么？”小三說：“我要當神仙，望大仙教我道法。”鐵拐李看小三一眼，嘆口氣說：“當神仙不容易啊。好，我成全你。”說罷，就叫小三騎到他的鐵拐上，然后閉上眼睛。接著，他口中念念有詞，喝了一聲“起”。小三只覺得兩腳騰空，耳邊頓時響起呼呼風聲。他偷偷睜眼一看，只見身邊黑云翻滾，那云朵好像要往他身上壓下來，嚇得他趕緊閉上眼睛。過一會兒，他聽見下面有水浪發出的如雷響聲，好像海濤在怒吼。他偷著往下一看，只見下面一片汪洋，波濤洶涌，就像海神張著大口，要把他吞下去一樣。他心驚膽顫，不敢再看，又閉上雙眼。過了一個時辰，他覺著自己猛往下跌，一下子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了。他定定神，睜眼一看，天尚未大亮。借著朦朧的曙光，他看清周圍是一片荒野，遠處隱約有波濤之聲。他想這大概是一座荒島。同來的一行人也都落在島上，互相拱拱手，便回了各自的洞府。

原來這七男一女正是八洞神仙，鐵拐李自然成了小三的師傅。他將小三帶到一個長滿苔蘚的石洞前，說：“從現在開始，你跟我修仙學道。每天就在這洞中打坐讀經，做神仙的功課，不可擅自外出?！辫F拐李交待完，轉身就離開了。直到日上三竿，他也沒有回來。小三呆得實在無聊，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便悄悄走出石洞。洞外的世界果然神奇，云霧繚繞，鶴飛鹿跑，流泉飛瀑，奇巖怪洞。他正看得入神，有一童子走過來說：“師父叫你速回洞府?！蓖釉拕傉f完，不遠處傳來幾聲虎嘯猿啼，嚇得小三毛骨悚然。他趕忙隨童子回到洞中。鐵拐李已在洞中端坐，看見他滿臉不悅，說：“你初來乍到，不可擅自外出，否則會有性命之憂?！庇指嬲]他，“修道就是修身養性，要修煉成功，必須心靜。心靜必須清心寡欲，淡名位、遠利祿、去私心、排雜念。”

小三一聽，暗暗叫苦，心想這種日子過起來有啥樂趣，這不是討飯要黃連——自討苦吃嗎？他想知道這種日子自己要過多久，便壯著膽子問：“師父，弟子要修煉多久才能得道？”鐵拐李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闭f罷，不再搭理他，獨自閉目端坐。鐵拐李這番云遮霧障的話唬得小三一愣一愣，想了半天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只得又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師父，弟子愚笨，聽不懂你這些話的意思……”鐵拐李連眼皮也沒抬一下，說：“這道是衍生世界萬物的根源，不是幾句話就說得清楚的?！闭f罷，從袖中取出一本臟兮兮的古書交給他，“這是我教始祖李老君寫的《道德經》，可為你指點迷津，你拿去細心研讀。”說罷，站起身來慢慢向洞外走去，倏忽間不見了蹤影。

從此，小三就過起神仙的日子了。他原以為當神仙很快樂，天馬行空，飛來飛去，呼風喚雨，逍遙自在，沒料到日子竟這樣清苦。師父要他讀《道德經》，卻不知他從小連學堂的門都沒跨進過，斗大的字認不得一筐，那本經書他根本啃不動。一天到晚，他無事可做，只用眼睛盯著洞內石壁上的人、鳥、獸圖形和八卦符號，聽到有人進來，才裝作念幾句練氣養生的歌訣。更讓他難受的是，八洞神仙出沒無常，經常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荒無人煙的小島上。這里人跡罕至不說，還經常有猛獸出沒，人間常見的小貓小狗在這島上連影子都見不到，想找一個人說說話更是妄想，別人都到各個地方巡游，總不見回來。至于一日三餐，師父根本就沒有安排，還反復告誡他不可殺生，不可貪酒，不可偷盜，不可妄語，不可淫邪等。這話他倒是一聽就明白，要做神仙，就不能食人間煙火，可就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他本想對師父說這種日子自己實在受不了，卻又開不了口，畢竟是自己想要做神仙的。萬般無奈，他只好每天采些野菜野果充饑。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他實在熬不住了，只好硬著頭皮去懇求鐵拐李，讓他回家。鐵拐李聽罷，撫掌一笑，說：“學道本非易事，要想修煉成功，必須摒棄私欲，排除雜念，就算得道成仙之后，也要行得正、立得端，甘為蒼生造福，為大眾吃苦，除塵世冤孽。我早知道你塵緣未了，也不是修仙悟道之人。好吧，我再成全你一次，送你回家。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是怎么想起來當神仙，又怎么曉得來找我呢？”

小三只好把自己如何去求土地公公，土地公公又如何在夢中指點他的事情說了。說完這些，他就被鐵拐李送回人間，回到金華鎮煙市街，仍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別人問起他過神仙日子的感受如何，他忍不住罵道：“八輩子都不想當神仙！”

不久，煙市街土地廟中土地婆婆的塑像平白無故地垮了，而且怎么塑也塑不起來。原來，鐵拐李遣走小三后，當即去玉帝跟前奏了一本，狀告金華鎮煙市街的土地公公私受禮品，泄漏天機。玉帝震怒，降旨罰煙市街的土地公公做一世鰥夫。

就這樣，煙市街的土地廟成了“土地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