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江湖邊,印象中吃過一席地道的魚宴。那些魚叫什么名字,我已經說不全了。好像有什么翹嘴巴、梭桿子、胖頭魚、黃牙叫、三角航,等等。還有一種名貴魚,叫三紋魚。僅這三紋魚就有五種吃法,而且在這一席上全擺了出來。
看著這豐盛無比的魚宴,我卻無半點胃口。
事實上,這魚宴又是為我而設。被朋友扯到這湖邊吃魚,無非想讓我開心一些。朋友用筷子指指這個魚,又指指那個魚,說:“吃吧吃吧,也吃點吧。這魚味道挺鮮的,跟湖外面的做法不一樣,這魚做得地道。吃東江魚,享神仙福吶。”稍頃,我才扯動了一下嘴角。想笑,沒笑出來。
接著,我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筷子,仍擺著。
又一杯,還是那酒。
……后來。后來到了一尼姑庵。我好像是一個人走進庵門的。門的左側有一個水池,那是放生池。這池里的水,好像在佛珠捻動中過濾了無數年,于是那么清澈那么剔透。我站在池邊,呆呆看了半天,看到了一條魚。還發覺一個比丘尼也站在池邊。
看她捻動佛珠的稔熟手法,就知道她并不是一個剛入佛門的弟子。讓我感到稍稍一愣的是她捻動佛珠時并沒閉目聚神。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水池里。
“師傅,你也在看魚嗎?”我問。
比丘尼沒吭聲。我又說:“這池里魚不多。就是一條魚。”
她噏動著嘴唇說:“阿彌陀佛。即便是一條魚,絕對不是一條魚那么簡單。”
“噢?大師,請指教。”
“一條魚絕對不是一條魚那么簡單。說不定它的前生,是一介書生呢。”
待我睜大眼睛再看魚時,卻看到了掛著一張蜘蛛網的天花板。我才明白,自己剛才在做夢。這時天已大亮。當然,我已經知道自己昨晚肯定被朋友扶回客房或許還是抬上這張單人床的。我還想起來了,昨天被扯到湖邊吃魚。當然,所有一切都是讓我一時忘掉煩惱。
見到朋友時,我便問:“這湖邊有庵嗎?”
“不遠處倒有一座和尚廟。”
于是,我撇下早餐一個人去看廟。
主殿前,也有一個放生池。那水池似乎跟昨夜夢境中那庵中水池一樣。池中還有一堆亂石。一個看上去挺年輕的和尚正拿著一把掃把清掃落葉。掃到水池時,他側頭俯望著水池。
他在看什么呢?
魚!他也在看一條魚。我的心猛地竄動了一下。接著,我問:“小師傅,你在看魚?”
“這是魚嗎?”
我差點失笑。這年輕和尚竟然連一條魚也不認得。我說:“這當然是一條魚!”
“一條魚,絕對不是一條魚那么簡單。”
我當即確實吃了一驚,接過他的話就說:“說不定它的前生,是一介書生吧。”
“不。說不定它的前生,是一名漁姑。”
和尚合了一下掌,拖起掃把緩緩而去。望著他單薄的背影,我的眼睛里所有的東西蕩然無存。過了許久,我進去燒了三支香。這香是燒給那年輕和尚的,也是燒給那池子里的魚和它的前生——一名漁姑的。還有,這香也是燒給那夢中的尼姑以及夢中那條魚即它的前生——一介書生的。
此時,我已有幾分明白:一條魚絕對不是一條魚那么簡單。在尼姑眼里,它的前生是一介書生,當然不是一漁姑;在年輕的和尚心里,這魚上輩子就是一名漁姑,而非書生。
我打了一個電話給朋友:對不起,我已在趕回城里的路上。因為我不想一個人看魚,即便東江湖里有那么多名貴魚;而且,我也不愿讓一條魚孤獨地看著一個和尚和尼姑……
掛掉電話,我的腦海全是前兩天跟自己吵過架的男友影像。
(通聯:湖南省臨武縣委組織部 424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