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冬天,我曠了課,騎著自行車,去參加一個電臺的詩歌朗誦比賽。去念一首席慕容的詩《蓮的心事》。我記得自己穿了一件粉紅的棉衣,手心里攥著車鑰匙,背上蒸騰著熱氣和汗水,整個下午最美的是那些詩句: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見現在的我,風霜還不曾來侵蝕,秋雨還未滴落……
誰也不知道,十六歲的我,為了將那首詩念出來,獨自騎了一百里路。青春年少的歲月,被來自海峽那邊的靜美詩句填滿。很多憂傷郁結的情懷,在晨曦和月夜一樣的韻律中打開。七里香,一棵開花的樹……她渲染的情懷曾經讓我更加孤獨,更加容易被一粒塵土所傷害,被一朵荷花所觸動,漢字從她的詩文開始,對我而言,具有了課本中沒有的靈性、聲音、顏色和香味。
十六年后,她在新書《席慕容和她的內蒙古》上贈我良言:愿一切的美好都屬于你。
我知道,這是她對這個世界和所有讀者的愿望,也是她的每一首詩、每一幅畫的愿望。
那回,她來參加一個旅游文學論壇,作為一個熱愛草木山川的性情女子,談到環保、經濟發展、旅游和文學。坐在她對面,我注意到她佩戴的飾物,是一塊橢圓的琥珀。我小時學過一篇課文,說琥珀是森林的一滴眼淚,包裹著億萬年微小生命的痕跡,蟲鳴、風吟、春天的一點綠……我看見溫婉如琥珀的席老師,在內心深處的某種強大和堅持。或許,這就是那些美麗文字的緣起。
春天的時候她從臺灣來,我帶著小蒼蘭去接她,黃色而婷婷的小蒼蘭,像她的情詩一樣明媚憂傷。席老師捧著它,贊美上海的春天,這是一個我厭棄的城市,但是她驚喜地看見了桃花和曾經浪跡天涯行經此地的童年。在梅園春晚餐的時候,她又像個孩子似的對紅燒肉贊不絕口,為晚到的安凱再點了一碗。紅燒肉真的很好吃,但是我從沒有想過可以這樣贊美它,對其他的東西也是。所以我暗暗地覺得,我沒有她幸福,也沒有她懂得幸福。安凱是她的孩子,出差來到上海,他像媽媽一樣劇烈地贊美紅燒肉。席老師一看見他,就好像有陽光照亮了眼睛,完全是一個慈愛的母親。都說母性是對女性的最后完成。幸福地愛著家人和生活的席老師,難怪她的文字和畫面是這樣安恬和適意。難怪有人說,她可以寫情詩寫到九十歲。
我讀過她和劉海北老師的《新天地同心集》,淡水的生活景象歷歷如在眼前,問起她的貓,她說現在有三只,一只是兒子的,一只是從前的老狗出去散步領回家的流浪貓,所以它至今都以為自己是狗。當然了,能夠生活在一個充滿了寵愛和溫暖的家里,可以這樣由著性子歡天喜地對自己進行確認,即使出了點差錯,也仍舊是一件可喜可笑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