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入草地
飄揚的云霞叫我不要把手帶進來,那雙揮舞的手會與驚呼一道,攪亂她們夢想的行程。
恬靜的花草叫我不要把腳帶進來,那雙好動的腳會與激情一道,踩碎她們甜蜜的宿愿。
安康的藏羚羊叫我不要把眼睛帶進來,那對明眸會與貪婪一道,看穿她們棲息的奧妙。
莊重的喇嘛廟叫我不要把頭發帶進來,那些色彩會與虛假一道,污染她們善念的真經。
質樸的牛糞火叫我不要把嘴巴帶進來,那扇唇齒會與辭藻一道,輕言她們天生的稟性。
潔凈的天葬臺叫我不要把肉體帶進來,那些血液會與紅塵一道,驚散她們超度的咒符。
只把那顆跳動的心帶進來,讓她在千萬盞酥油燈的烈焰中涅槃,離開草地后才能像黑頸鶴那樣,永遠牢記精神和物質上的那片圣土。
草色青青
一棵接一棵,微不足道的寸草,在一股風或一滴雨里。前赴后繼地朝我涌來,就在夕陽翻越雪山的瞬間,我就像徹底掉進了深深的海洋,心中許許多多的欲望。被火紅的牛糞化作了一縷青煙,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羊群跟隨著鞭影開始游動了,黑牦牛跟隨著牧歌開始流動了,紅駿馬跟隨著經筒開始滾動了,花帳篷跟隨著燈盞開始跳動了,我獨守著碼頭般的喇嘛廟。又像守著一艘歷經了千萬年的古船,靜靜地看著那些漩渦般的經幡,反反復復地向天堂傳送純真的信函。
還有剛剛醒來的喜瑪拉雅旱獺。餓著肚子站在洞門口向初升的太陽虔誠地膜拜。默默禱告那些仍在遙路上五體投地的人平平安安,家鄉的神臺上,有一朵永遠綻放的酥油花,為你們珍藏著芬芳的行程。
草色青青的時候。四周風景似海,八方賓客如魚,我敞開的心扉放縱了很多大好的青春時光,等到我不得不關閉心室和心房之時,我才突然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只有人與人和諧相處,才談得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河流無聲
遼闊的草海中,河流反而成了一條條無言無語的陸地,將水老鴰的心事、羊皮筏的家事,以及漂泊流浪者的故事,像藏文一樣悄無聲息地呈獻給我們這些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過客。
把追求托付給隨風飄動的紅柳林。即使誤入萬物衰敗的寒冬,我的信念也會像黑螞蟻那樣,執著地攀登直插蒼穹的裸枝,在蜣螂妒嫉的目光中,在狐貍陰險的笑聲里,在雀鳥毒辣的喙趾間。一步一步走進吉祥如意的天堂,去找回那顆分娩春光的紅太陽。
雨水落在隆起的巉巖上,但我不敢踏著彩虹去親自認領,因為許許多多的黃河魚,走進美侖美奐的牌匾就再也沒有歸來。月光前去探聽均杳無音訊。或許身體永遠離開河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樣會增長人類畸形的欲望;不久后,現代化的漁具就會分裂河道萬年不變的流程,扔下干涸的河床。孕育尋尋覓覓的沙塵暴,遮蔽悠悠的藍天。掩埋青青的草地。
面對無聲的河流,我只愿做一座腳踏兩岸的橋梁,讓默默無言地養育了祖祖輩輩的母親河,繼續默默無言地養育子子孫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