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年華,是法國意識流小說家馬賽爾·普魯斯特(187l~1922)的寫作特點。追憶又分自主追憶和不自主追憶兩種。他認為只有不自主的追憶同某一特定的感覺偶合后,才能找回似水年華——那失去的時間,而感覺是通過具體的形象獲得的,他稱之為“精神的等同物”,依靠它,“從而把那種感覺解釋成那么多的法則和思想的征兆。而這種在我看來是獨一無二的方法,除了制作一部藝術品外還能是什么呢?”散文詩《宛如月光》,便是這樣制作(準確地說是創作)出來的。
夜幕降臨,天地、田野、大海均退出了視線。室內卻一片光亮,“仿佛沐浴著落日余暉”。透過窗子,作者看到了房舍、田野和大海,更確切地說,他好像“在夢里重見了”它們。與其說溫柔的明月向他展示了這些景物,不如說是溫柔的月光把這一切從他心中喚醒。他不由自主地開始了追憶,在紛紜諸事中尋到了已經泯滅的愛情、忘卻的恐懼,“我所有逝去了的幸福和業已愈合的悲傷”。由于月光的沉默、模糊,這些感覺也“近在咫尺而又遙遠模糊”,且“沉默不語”。顯而易見,“月光”既是具體的形象。又是抽象的感覺,它溝通了外景與內境,變換成了“精神的等同物”,反過來又將這種感覺表現得那樣多姿,那樣凄美!故作者稱“月光”是從自己內心滲出來的。他無法停止凝望這月光,我們也無法停止凝望這章作品。
宛如月光
[法國]普魯斯特
夜幕早已降臨,我朝我的房間走去。此刻,我沉浸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見天空、田野,看不見大海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我感到不安。然而,當我推開門,卻發現室內一片光亮,仿佛沐浴著落日余暉。透過窗子,我看到了房舍、田野和大海,更確切地說,我好像“在夢里重見了”它們。與其說溫柔的明月向我展示了這些景物,不如說是它把這一切在我心中喚醒。微白的月光瀉在這些景物上,并未驅散越來越濃像是隨意蒙在它們的輪廓上的夜色。我久久佇立,在庭院里尋覓紛紜諸事的沉默、模糊、欣喜和愁慘的回憶。白天,這紛紜的諸事用它們的呼叫、聲響或喧囂曾給我以快樂或痛苦。
愛情已經泯滅,開始忘卻之際,我感到恐懼;但一旦平靜,只略微有些憂傷。我所有逝去了的幸福和業已愈合的悲傷宛如這月光一般,近在咫尺而又遙遠模糊,它們凝視著我,沉默不語。它們的緘默激起了我的柔情,而它們的遠離和微茫的淡影又使我沉醉于凄愁和詩意中。我無法停止凝望這內心里滲出的月光。
(華青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