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是可以寫得美的,是應該寫得美的,但也并非輕易便能覓得。讀了曼暢的一組新作《詩意花語》之后,我覺得相當“過癮”,很久沒讀到這樣的詩篇了。從中選出三章,期與讀者共享。
主題是花,卻又非就花寫花的“命題作文”,那樣便容易局促,視野偏窄。他取的是拓開空間,為花造境,而將這花放在特定的“詩意”中來展示。如寫豌豆花、麥田細雨、鳥翅擊山、流水、花辯、蜂鳴,好一片平原春色。這一幅背景圖畫設定之后,豌豆花不過輕微地亮一亮相,就足夠了。“純情”之純,便在于這種清新、淡雅的格調吧?
石榴花的色澤便趨于濃烈了。“石榴花舉著陽光”,一句話設定了調,連田野間孩子們的“奔跑”都是“紅色”的,這是何等大膽的夸張!是染了石榴花的顏色,還是被她“嘩嗶”的笑聲所感染的呢?燭光、鐘聲、玫瑰、詩篇,詩人將一切具有亮色的意象統統“動員”過來。為石榴“助威”,若是運用“通感”手法,就近于極致了。
曼暢的通感技巧度于音樂,及于色彩,更擴向了周邊的事物和詩人的情感。我特別欣賞的兩點:
一是色彩的反照應。在充沛的亮色調已近飽和的情況下,變然閃出了一種幽暗與悠遠:“遠處,炊煙的淡青色里是薄荷香。”這是何等出色的“調弦”。
“五月即將臨近,八月還遠。一輛老式自行車,斜靠石榴樹邊,與星月一齊顛簸。”
從五月到八月,是石榴由開花到結實的時光。這輛“自行車”將與時間一齊顛簸,神奇而怪異的“走出”,平添多少想象的空間,平添多少境外的意蘊。
二是語言。語言自然是他得心應手地揮灑,并取得仿佛不費功夫的效果的主要憑依。沒有收放自如的語言供其驅遣,美與意境,抒情和寫意,均難以實現。我以為曼暢的語言成就(當然不僅語言,也包括他整個風格的形成),得力于對漢語優秀傳統意蘊的吸收、溶化和靈活地調遣運用,這恐非一日之功。不是生硬地照搬,不是刻意地雕琢,更不是貪戀表面的華麗與嬌艷。有了對傳統的吸取,又適當地與現代藝術技巧相結合,這才是他成功的主要經驗所在。許多人至夸將所謂傳統手法和現代手法作水火不相容的排斥性理解,遵循“非此即彼”的模式:也有人至夸頑固地將一切現代技巧斥之為“朦朧詩”而妄加非議,實在可笑亦復可憐。
話說遠了,回到語言。曼暢的語言是跳蕩的,自然,質樸,變幻多姿,不浮華,不飄忽,更不凝滯。有一種隨意性呼之即來,揮之便去,讀起來舒服,且意味悠遠,如寫奄:“月光浮滿水面。風吹,綠色的紅色的,語言繼續在纖細的指尖閃爍”。這便將月色中的荷塘,風與月光和荷的花與葉之互動,如“語言”在“指尖閃爍”,精煉簡潔地畫出了那種極其微妙的美好境界。還有更出色的;
“還是看看那荷,江山和美人,一重一輕盈,曾經撲面,曾經沐浴白云。”
江山和美人,不必拘泥于誰是江山,誰為美人,這一組合,將荷之美升華到一種神秘的高度:一重一輕盈,曾經撲面,曾經沐浴白云,這是進入化境的語言神韻,我為之贊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