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窗外樹葉在沙沙作響。我知道
一些樹葉會飄落在地
我走出去就會踩在它們身上
我的靈魂就會離開軀體
遁入明凈的天空——這時而
變得晦暗的鏡面
這無意義的深淵
此時已是春天,淡淡的新綠
已不能視而不見。門開著
樹葉在不斷地飄落
我走出去就將遺忘
就將身不由己,然而這是我的命運
霧中的橋
她突然變得遙遠,像霧中的橋
她生活在一個固定的時間里
從未向外涉足。她的臉上有了皺紋
并未影響她的美貌
她愛著,一如既往
像平靜的山,像流淌的河
內心不會有什么改變
她突然變得遙遠,是我和她之間
已經拉開的距離,在有霧的夜晚
變得更加遙遠
并非如此
給我的愛人
她徑直走到了我的身邊
在許多年以前
但我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她是繞過了身后的樹林
她繞過了所愛的人
她繞過了絕望
她遙遙望見了我
走到了我的身邊
許多年以后,我知道了
活著是困難的
她是被內心的苦楚驅趕著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走著
重逢
這樣的日子,我們過得
多么苦啊!這一份苦
在生活中慢慢堆積
在歲月中不斷加深,越來越深
當我們想,想起的是
苦;當我們喝,喝下去的是
苦;當我們笑,笑的也是
我們的苦。當然,歡樂也不是永不再來
今年春節,初戀女友
從異地歸來。在闊別十七年的
中學校園里,她遠遠地
向我走來,淚如泉涌……
我們已經習慣了這一份苦
經歷著,承受著,永不沉淪
禮物
給X.X
我有什么可以送給你
——當我愛上你?日漸笨重的身體?
內心虛假的幻象?我們相遇
在城市,在森林。一陣風吹過
稍帶譏諷;樹葉發出輕響……
你把這一切都收下
但你說這還不夠
你懷疑,你壓迫,令我行動更遲緩
你時刻在隱瞞。當你來到這些
充滿缺陷的事物中間,把它們看透
把它們瓦解。面對我的枯竭
我的貧窮,你說這還不夠
你對所有的人說這還不夠
包括對流逝的時光,包括對
久遠的從前:它們曾被見證
被展開,被落日藏進草叢
偶遇
我不認識這片葉子。如果不是陽光
透過它的身體,透過
它萬萬千千的同伴們的身體
變得如此柔和,我一定不會停下來
走向它。它是褚紅的,它是鮮嫩的
它的紋理是清晰的
它跳動著與風交談
它無所隱瞞
它多么美麗啊
又如此的善于表達……
我不認識這片葉子,因為它出現的時間改了:
不是在七年前;地點改了:
不是在草鞋崗。桉樹葉子
——它還是叫原來的名字嗎?連人物
也改了:過去的我,已經死去
冥想的樹林
大樹參天,還在不停地上升
陽光在更高處
拋撒著耀眼的銀幣
這是生機勃勃的上午九點
四周一片闃寂
你不要呼喊,假如此刻
你已經感到一種危險
在逼近。你要靜靜等待:一片無邊的海洋
將會出現。一艘貨輪緩慢地
駛向風暴,天色越來越暗
你要靜靜等待:你腳下的落葉
已在沙沙作響
它們將翻滾著撲向一個更隱蔽
更潮濕的角落。你還會被一條突然出現的小路
帶走,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一無所知
你要靜靜等待:這些過去的
令人恐懼的一切
將來仍然會發生
不斷地發生……
你不要呼喊,不要呼喊
不要打破此刻的寧靜
此刻的樹林
正在冥想中進入秋天
永生之境
我的一生,只不過是死亡的
一個儀式。說來簡單:孤獨中
度過童年。青年時期在愛情的苦痛中掙扎
此后的光陰,一直都在為抹去內心的陰影
而忙碌。歷盡人世間的風霜
偶爾開懷一笑,生命已經蒼老
我怎么能說我是一棵樹
蓊郁過,現在將要離開
我只能說儀式已經結束
只有兩個事件被孤立、被遺忘
未參與其中:一、1969年,我出生在一個
陌生的地點;二、1999年,我踏入了一條
陌生的河流。它們將帶我走向永生
玫瑰
她的睡眠招來了這場雨
突然的雨,陌生的雨
雨點拍打著她的臉龐
不停地。她沒有醒來
只是在慢慢綻放。第一瓣
是她的眼睛,看完了一場戲
忍著淚水。第二瓣是嘴唇
微微張開,在說著話
但被沉默取代。第三瓣是前額
掩映在劉海中,沒有被吻過……
這是一朵沒有在陽光中
綻放的玫瑰。她懂得拒絕
懂得忍受,懂得要這樣
永遠地睡著,不著急
也不猶豫。那些尚未展開的花瓣
蘊藏著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