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從達達尼爾與博斯普魯斯海峽走過四季,無論是陽春還是酷冬,達達尼爾與博斯普魯斯海峽在我這個航海人腦海里,都是一幅春光秋色#65377;
第一次穿行達達尼爾與博斯普魯斯海峽,恰是三九嚴寒#65377;但船一進入愛琴海就讓你有”春江水暖”之感#65377;這倒不全在于氣溫之高低,而是這里的海況島景真是把“春天”移到你面前#65377;藍茵茵的海水在微波中透出晶瑩的柔和色,郁郁蔥蔥的千姿百態的海島,一路散發出盎然春意,你會覺著像航行在明媚的春天或清秋#65377;
船在晨光熹微中緩緩駛近峽口#65377;這里已是北緯40度,比“春風不渡玉門關”的玉門還略高半個緯度#65377;可不論白色防波堤前似易水蕭蕭的煙波,還是遠處埃杰阿巴德山島上那肅默的枝葉,都無寒意沁人之感#65377;
東升的旭日給峽水鍍了一層晃閃的霞光,也驅退了留守在水岸間的氤氳#65377;呈東西流向的峽口,是由北邊的Seddulbahir突岸與南部Kum Kale Bumu(庫姆卡萊)向北突出的尖角形成#65377;當目光從吸引你的庫姆卡萊鎮的街景與城堡,掠到北面Helles(海勒斯角)上矗立的白色斷垣殘壘, 會牽引你穿越時空的思緒——那些古代的羅馬人#65380;土耳其蘇丹#65380;奧斯曼突厥人,他們曾在這里有過什么故事呢?而矗立在Seddulbahir岸上的那座白色肅默的紀念塔,想必是對一戰時土軍大敗強攻峽口的英法聯軍這一戰績的彪炳;不過,這也是14萬喪命于峽口前的英軍的一座“墓碑”#65377;
從船接近峽口起,兩岸的古跡就讓你眼球忙不迭地移動#65377;無論這鎮上的特若伊遺跡,還是海勒斯角的殘垣,既是景觀,又讓人感慨其滄桑之變#65377;
船一駛過立于1.3公里寬的峽口北側的白色燈塔,在引水的引領下開始了達達尼爾海峽的航行#65377;
峽水自西南而東北緩緩流淌,比有急漲驟落的浦江,流水分外顯出從容#65377;左右一水之隔的歐亞兩岸,雖同屬一個“母親”,其差異不僅體現在“城鄉”層面上,在風貌上尤為顯著#65377;屬于歐界的北岸,在連綿的丘巖峭壁中閃現的城鎮村落,一幅歐化色彩#65377;也間或躍出的白色的殘堡寺廟古道,雖然與隨后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所見相比,欠缺完整與恢宏,亦有一種古道昏鴉#65380;雄關戈壁的蒼涼與壯麗;而屬于亞洲版圖的南岸,一片農田原野和低矮的小城鎮,是一幅臨水有街市#65380;城邊見桑麻的田園鄉情#65377;
船上行約16公里,一艘辦聯檢手續的小艇,從一個叫Kanlidere Burnu鎮的岸邊駛出#65377;向進口的航船一艘艘靠過去,為各輪辦理通關手續#65377;這有如江浙烏篷船似的小艇一靠上我輪船舷,守候的事務長就攜著船舶各類證書,外加兩條萬寶路或幾瓶白蘭地從繩梯下到小艇,兩岸景觀在閑庭信步中悠然落入眼簾#65377;只見歐岸的山巖中,有一些完整的或殘缺的古建筑婉似附在巖壁上的“壁畫”,山丘上一條出沒不定的灰白公路引領你的目光從山巖與樹木中貫穿古今的建筑和丘野;亞岸那略顯陳舊的鎮街,背后看不清是莊稼還是荒野,也夾著樹叢的風貌,散發著平靜生活的氣息#65377;
然后船又加速#65377;不多時,只見前方的綠岸阻斷了流水,到了岸頭轉向何處呢?首次過峽,心里有些茫然#65377;原來這是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Canakkale(恰納卡萊),峽水在這里收縮,成為達達尼爾海峽中最窄之處,又向西北猛然一個大轉向,形成一險要航段#65377;但這恰納卡萊與隔水相望的凱利巴赫都是此峽內的重要港口,只見沿岸小船密集,往來大船謹慎進出,給矗立諸多古堡的兩岸,滲入了現代氣氛#65377;
過了恰納卡萊,行約五六公里,峽水又呈幾乎90度的右轉,再徑直奔向馬爾馬拉海#65377;至此,全長65公里的達達尼爾海峽已有1/2退到船尾后了#65377;到了Gallipdi(蓋利博盧),就見前方一片浩蕩的水面,讓你陡然有高峽出平湖之感,這就是以“海”相稱的馬爾馬拉了#65377;這馬爾馬拉海整個呈東西向橫臥在歐亞大陸之間,長達117公里,南北寬約40公里#65377;船若行駛在”海”中央,那是四顧茫茫,水天一色,確如行在汪洋大海一樣#65377;不過筆者六次航經此海,且在不同季節,不要說沒遇到白浪滔天,即便讓船哼哼搖籃曲的波浪也未興起,這真是上天賜給土耳其人的一個得天獨厚的內海#65377;
有一次夏季過峽,要掛靠一個叫“Martas”的港#65377;這個在地圖上也難找到的小港,就在馬爾馬拉海歐岸一側,距伊士坦布爾約2小時航程#65377;于是我們有了一個極其難得的近岸航行機遇#65377;引水探著頭察看經過的一處處林木茂密的丘岸,辨認這被綠色掩蓋的凹凸岸中哪兒是Martas#65377;這一片保持著原生態的碧水茂葉,本身就是一幅誘人的景觀#65377;船在邊行邊尋中己來到海圖上印著引水標記之處,又費了一番判斷,終于在一處凸岸的一側認定是“Martas”#65377;舉望遠鏡細看,那隱在綠叢中的岸堤,與遠處一片郁郁蔥蔥的山丘,除了岸景外,這兒的自然水深也令人稱羨,我輪可是一艘載著小麥的七萬多噸大船呀,竟然無需候潮,就能直接靠泊#65377;
這個能容兩艘大船的碼頭,背臨一片田野#65377;越過草深齊膝的田野,是一條自西而東的整潔大道,大道面對遠處連綿山巒#65377;在這片空曠開闊的天地間,野草綠樹,青山閑云,讓人心曠神怡#65377;沿野地東行,就見幾戶農舍錯落而立,也有獨幢的花園式洋房#65377;在雞犬相聞的門前樹下,牽著一二閑靜的奶牛,一派自然平和的農家氣息直沁心懷#65377;
時值夏日當頭,雖一路上坡下坡的行走,也不覺燥熱#65377;心想,這倒真是個避暑勝地#65377;來到一條弧形短街,這是小鎮的“南京路”了,但既不車水馬龍;也不噪噪嚷嚷,人們平靜地來去,平靜地交易#65377;最顯人氣的是幾家茶座#65377;日薄遠山后,居民們三三二二聚到這里,一杯茶,聊聊天#65377;我忽然想起,這里毗鄰伊士坦布爾,據說那是自我國西出陽關的絲綢之路的終點,想必這個鎮也是最早接受我國茶文化之地吧?
我走進茶座#65377;剛到門前,就有人起身招呼,邀我坐下同飲一杯#65377;那一臉的誠意,真讓我不好意思#65377;他們喝的不像是綠茶,是種咖啡色的飲料,濃濃的#65377;
據說,土耳其菜肴與中餐#65380;西餐并列為世界三大烹飪美食#65377;可這丘坡上的小鎮,并無顯赫之餐館,難于眼見為實#65377;倒是見識了正宗的土爾耳燒烤和燒餅#65377;且不說那烤鴨色香之誘人,就其當日宰殺的鮮活原料,便能引得你掏錢#65377;
小鎮有一#65380;二爿“燒餅”店,一看那具有伊斯蘭風格的白墻黑瓦舊屋,就感覺其是傳宗的燒餅店#65377;店門前一張老舊的長條桌,室內一側是做餅的案板,一個大烤爐深深地凹在墻壁內#65377;店主友善地默許我進入店堂看他操作#65377;只見他專注地把滲著油酥的面粉起勁地搓揉,再摘成一只只茶碗大小的面團,攤平,放入做好的牛肉餡,攤成橢園狀#65377;然后打開爐門,回身把生餅放在一個端部為平板#65380;柄有一人長的鐵鏟上#65377;貼好后,使勁往爐膛深處一扔#65377;爐內炭火殷紅#65377;其間他看次火,給餅翻個身,稍頃,一只燦黃#65380;油光#65380;香噴噴的餅就出爐了#65377;店家可應顧客需要訂做#65377;這種地道的以傳統的手工烤出的餅,讓人垂涎#65377;
如果不掛靠港口,出了達達尼爾海峽,在馬爾馬拉海徑直東行,約4個小時即可見到扼博斯普魯斯海峽之口的伊斯坦布爾了#65377;顯然,要不是地球板塊運動,這里該是馬爾馬拉海水的盡端#65377;板塊運動,恰在這里給馬爾馬拉海水劃開一道缺口,讓自西北而下的Halic(哈利奇)海峽,和自東北流來的博斯普魯斯海峽與馬爾馬拉海水在此連通,并成為黑海通向外海的唯一通道,這真是自然造化的功德#65377;
仰視突兀在水面上的伊斯坦布爾,那是個綠色山丘#65377;在樹木蒼翠的丘坡上分布著各種形態的王宮寺廟和古堡#65377;這些氣勢恢宏的古建筑,順岸一直綿延到博斯普魯斯海峽內#65377;
搶先入目的是踞高俯瞰馬爾馬拉海的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它那潔白半球穹頂,和周邊幾根聳入云天的宣禮塔,給人以震撼的壯麗#65377;據介紹,該寺的四壁嵌了三萬多塊藍色磁磚,使寺廟輻射出瑩瑩藍光,故又被譽為‘藍色清真寺’#65377;依次是圣索菲亞博物館(即圣索菲亞教堂),然后是圣伊琳娜教堂#65380;托普卡珀宮……那座建于公元573年的圣索菲亞教堂,其穹頂據說有20層樓高,被公認為最能代表公元前660年始創的拜占庭風格──十字型平面和半球狀穹頂#65377;現改為博物館的托普卡珀宮,則是建于1478年的奧斯曼蘇丹王官#65377;這具有歐式城堡風格和氣勢的王宮,似乎表明這個原是亞洲的馬背民族,一沾上歐洲地氣,也入鄉隨俗了#65377;
這些集精湛藝術與宏偉氣勢于一身的古建筑,不止讓人愉悅了身心,也讓你從中得到教益#65377;想想,公元573年,那還是我國春秋和南北朝時期,這一歷史歲月的宮墻,除我們未見其實物的一篇“阿房宮”賦外,像如此盛名的輝煌建筑,存世也少吧#65377;
峽口東岸是一繁忙碼頭,一些白色立柱和拱門也表明它歷史之悠久#65377;其臨馬爾馬拉海一側,已被列為伊斯坦布爾歷史區#65377;據史料載,從我國北方突厥部落中興起的奧斯曼人,在自東向西擴張中,曾于1393年開始,對這個被拜占庭帝國選為都城的君士坦丁堡發動了持續多年的圍攻#65377;經過長達60年的鏖戰,奧斯曼人終于在1453年攻克該城#65377;在奧斯曼人宣告了延續千年的東羅馬帝國消亡后,也把這一風水寶地定為自已首府,只是改了一個名子──伊斯坦布爾#65377;想來,那殘存在東西岸的城堡#65380;炮臺,不僅表明了這兒曾是個激烈的古戰場,也見證了這段歷史#65377;
船進入博斯普魯斯海峽后,遠遠望見一座凌空的大橋#65377;此橋距峽口雖有3.7海里之遙,由于高出水面達76米#65377;這就是世人所稱的“歐亞大橋”,原名叫“博斯普魯斯海峽大橋”#65377;
然而,在橋之前,還有更先聲奪人的景觀,那就是兩岸古跡和綠樹叢中的彩色繽紛小樓#65380;別墅#65377;先看歐岸一側,一連有三座清真寺,另有一座聞名遐邇的多爾馬巴赫切宮#65377;這座具有歐式風格的蘇丹王宮,更是精美絕倫#65377;
而亞岸這邊,則有一座謝姆斯將軍清真寺,與多爾馬巴赫切宮隔河相望#65377;亞岸地勢較平緩,視野更開闊,以一種田園風情襯托宮殿#65377;尤其那座用白色大理石造的貝勒伊宮,就像朵朵潔白的玉蓮,浮在一片綠蔭中#65377;它那尖塔式屋頂,較低的樓層和具有南亞風情的墻窗,在眾多宮寺中,可謂獨樹一格#65377;
進至一處,忽見一條寬闊的山道從丘頂直瀉而下,就像一道瀑布#65377;第一次駛過是在黃昏,仰望那兩側一串彩燈似的“瀑布”,簡直撲朔迷離#65377;后來白天過此時才看明白,這原是條自丘頂直落底岸的大道,它是伊士坦布爾一條著名的游覽商業街#65377;大約是坡度特陡,好像少有車輛上下#65377;但行人與商店之繁華,一望而知#65377;
船駛過一列像意大利回廊的羅馬式建筑,便臨近歐亞大橋了#65377;該橋架在歐亞兩岸的小山丘間,其1.56公里的跨距,和有如一輪彎月垂懸的斜拉索,確實氣勢不凡#65377;更難得的是,兩岸的自然景色和優美的建筑背景,與大橋融匯成一幅壯闊的畫圖#65377;況且其用材和工藝上的匠心,也讓人贊嘆#65377;
過了橋,歐岸一側又以姹紫嫣紅一般的樓屋別墅展現眼前#65377;這些樓舍,或紅瓦白墻,或淡磚黛瓦,白窗黃壁,既聚羅馬#65380;西班牙建筑之精妙,又造型各異#65377;它們順應地勢的高低錯落有致,顯現了典型的歐洲風貌#65377;而泊在岸邊的漂亮游艇,更增添了水岸風情#65377;
與之交相輝映的是被稱之為奧斯曼別墅的建筑#65377;在叢叢綠樹中,一色紅瓦白墻,精美富麗的低層小樓,依山傍水,極顯幽雅#65377;這些別墅也明顯地帶有歐洲風格,看來含有東方突厥血統的奧斯曼人,跨過一條窄窄的海峽,就很快被一杯西方文明的酒薰陶了#65377;
博斯普魯斯海峽長31.5公里,約行至1/3處,又一座大橋赫然高懸#65377;據說它建于1988年#65377;這座一頭架在歐岸的魯梅利堡上,另一頭擱在亞岸的安娜托利亞堡壘上的大橋,意味深長地把這曾是以堡對壘的兩個民族,用一跨空大橋連接在一起了,好像這是伊斯坦布爾欲加入歐盟的征兆#65377;但取了一個“征服者蘇丹邁哈邁德大橋”的橋名,似含有以勝利者姿態傲立的意味#65377;此橋雖比歐亞大橋短470米,但其精美壯觀,大有勝勢#65377;兩岸皆漫山翠碧#65377;在萬綠叢中露出的點點紅瓦小樓,使你覺得滿眼的詩情畫意#65377;
比起達達尼爾海峽,博斯普魯斯海峽顯得狹而多彎,最窄處約550米#65377;峽內除你來我往的各類商船外,更有小型船舶和游艇風帆,這給整條海峽平添了觀賞性#65377;當船行至一個叫SultairsKiosa的急轉彎窄口時,既有與來船擦肩而過的驚險,又有柳岸花明的美色,與塞納河上一彎曲處的景致相似#65377;在整個穿行中,城堡#65380;古寺#65380;王宮這些精美絕倫的古跡,自伊斯坦布爾一直鑲綴到進入黑海的出海口#65377;除已提到的眾多古建筑外,在歐岸還有色雷斯城堡#65380;特拉比亞飯店等,有名或無名的古跡斷續出現#65377;
在亞岸亦如此#65377;那兒有拜伊芳宮#65380;埃及總督府#65380;阿納多盧城堡等#65377;所以,比之世界諸多海峽#65380;水道#65380;河流,博斯普魯斯向你展示的不僅是令人嘆為觀止的古建筑群和美麗的風光,更是把千年的歷史有序地翻開在你面前#65377;這個現今叫伊斯坦布爾的城市,以它公元前660多年由希臘人作都城而稱之為拜占庭;公元330年前羅馬大帝君士坦丁占領后改名為君士坦丁堡;再一千年,奧斯曼君主穆汗默得二世又把它換成一個伊斯蘭名稱──伊斯坦布爾,讓你在欣賞了一路上的王宮#65380;寺廟#65380;城堡所組成的美景時,也不禁為其中凝聚的歷史滄桑而喟然長嘆#65377;
船隨博斯普魯斯海峽淙淙流水時快時慢地行約二個多小時,就見蕭蕭寒風的黑海自云天一瀉而下,漫至峽口,心中不由泛起“勸君更飲一杯酒”的悵然#65377;峽口兩岸,一個叫色雷斯,另一個叫阿納多盧的兩座最后的古堡肅默地佇望著海面,各以它們名字命名的滿山丘叢林,搖曳著寒枝蒼葉,顯得滿目蒼涼,好像那段漫長的歷史在輝煌之后亦是這般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