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鴻伏/文
朱慶和/評
鶴,從仙與佛的虛空御風而來,丹頂、白羽;鶴,從隱士文豪的無弦琴里,從“梅妻鶴子”的往事以及月夜的水浦曳翅而來,不染一點塵埃。
……
我在想:是什么力量讓鶴的愛侶憑著神秘的感應,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也能如約而來,生死相守?
寫下這個字,耳邊便有一聲長唳來自曠野,讓心陡然一震。
久違了的生物,瀟灑出塵與水天渾融一體的美麗生物,一聲長唳,便破開塵世的煙云,現出極澄澈的世界。
鶴,從仙與佛的虛空御風而來,丹頂、白羽;鶴,從隱士文豪的無弦琴里,從“梅妻鶴子”的往事以及月夜的水浦曳翅而來,不染一點塵埃。
我默坐在東洞庭湖一個小小草亭之上,四周有望不斷的蘆葦和艾浦。一壺酒,已飲過了半,湖上煙云也仿佛帶著微微醉醺。風聲細細密密響在水天之間,如遙遠的簫聲。孤獨的篷船泊在草亭不遠處,隨水浪起伏抑揚,篷頂翠羽的水鳥不時啼一兩聲,悠遠且銳利。好渾融遼闊的靜啊。
我在草亭,凝望無有際涯的湖水,期望某種奇跡的降臨。
鳥類學教授撥弄著她的二胡,斷斷續續、悠悠蕩蕩地從弦上滑落《平沙落雁》的曲調,那曲調因了風和水的作用而傳得很遠。
當一切歸于平靜時,蘆葦蕩已升起銀白渾圓的月亮了。
年輕且美貌的女教授忽然輕聲說:“鶴要現身了!”
鶴真的要出現了嗎?像故友或紅顏知己一樣驀然出現在望的期待?
一盞茶工夫,月色中果然有一只潔白的大鶴,優雅且神秘地飛落在薄霧彌漫的洲渚上。
那洲渚,在湖水與蘆葦之間恍如一彎玲瓏的月牙。
鶴,輕輕拍打著大翅,在月光的湖邊幽幽地照自己的影子。它用喙啄了一下水中的月亮,月亮便柔柔細細地蕩開、蕩開,直至于無……
望著沙渚上悄然徘徊的鶴影,鳥類學教授的眼里竟盈滿淚水,露珠一樣滴落在小亭的欄桿上。微涼的湖風吹拂著她的長發,她像個孩子。
我的心突然有了一種感動。因為月下美麗的鳥類學教授和她的鶴。
“鶴就是我的情人。”她握著我的手喃喃自語:“我從少女時代就愛戀它了。”
我在心里發一聲感嘆:能讓這么美麗且聰慧的女人癡迷的竟然只有鶴啊。
也許鶴不會明白,雖然它們是天地間最有靈性的生物。它們離人類很遠,離自然很近,流云有它們的路,水澤有它們的影。它們永遠都在朝溫暖、和平的地方飛翔。
“只有人才懂得愛戀。”我有些惆悵地說。女教授卻告訴我:“鶴比人更懂得愛戀的。它們不喜歡群居,平常仿佛獨來獨往的樣子,其實它們終其一生都和伴侶形影不離,直至生命結束為止。”
望著不遠處依然在徘徊的大鶴,我有點擔心起來:“這只鶴為什么會形單影只啊?”
“它有伴的,它的伴侶很快就會到了。”飽含淚水的女人忽然燦爛、嫵媚地笑了。
草亭上已有了涼意。草亭的燈是粉紅色的,在瑩白的月光里,草亭就像開放在天地間的一朵紅色花蕾,抑或就像一顆心。
我獨自飲著壺中的殘酒,讓教授輕撥弦索,忽然就有了想哭的感覺。我告訴她:許多時候,人是不如鶴的。鶴是優雅的,人是世俗的;鶴是自在的,人是疲累的;鶴是相知相守的,人心卻是寂寞孤獨的;鶴是有情的,人有時是無情的。我還想說,鶴總是飛向溫暖、美麗的地方,而人卻經常身不由己地迷失了方向。
“快看啊,鶴的愛侶來了呢!”女教授拍著我的肩,激動得滿臉緋紅。
月色朦朧的洲渚上,一雙鶴影正頭頸相交,纏綿不已,不時發出歡快的鳴叫。
癡癡地望著不遠處的雙鶴,她的臉上幻起一片近乎圣潔的光輝,美得讓人心痛。
此時,寧靜柔和的湖上夜色,彌漫在人與鶴之間,仿佛詩與音樂的韻律,水乳交融。
夜漸漸深了,鶴影已經朦朧了。我在想:是什么力量讓鶴的愛侶憑著神秘的感應,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也能如約而來,生死相守?我想請教年輕的女教授,但她似乎很累了。宇空有微風拂過,一切都已安睡。只有心還醒著,醒在花蕾一樣開放的草亭以及草亭以外的世界。
[簡評]中國審美傳統中,鶴是象征祥瑞、長壽、高雅、忠貞的“仙禽”。人們常常以鶴自比,成語有“鶴立雞群”、“梅妻鶴子”、“松壽鶴齡”、“鶴發童顏”等美好的比類。本文正是以鶴喻人,借助于傳統文化中有關鶴的靈光片羽之精髓,從而賦予鶴的象征意義,希望人能夠追求像鶴那樣忠貞不渝、優雅高潔與吉祥和美的品質。
[作者單位:江蘇鹽城明達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