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呼聲》(Voice)月刊2006年第4期刊登了松村劭的《海洋國家日本的軍事戰略——對照戰史則防衛政策課題自然明了》(以下簡稱“海文”)一文。其觀點,堪稱近年來風靡日本的“海權論”中的又一標本。
“海文”制造“海洋”、“大陸”國家間對立
\\“海文”立足于以下幾個虛設的前提之上:一是把各國分為“海洋國家”和“大陸國家”;二是認定這兩類國家必然對抗;三是主張日本是“海洋國家”。基于此,“海文”呼吁日本要與以美國為首的所有“海洋國家”圍堵中俄等“大陸國家”。
“海文”提倡,日本的國家戰略應運用“海洋國家”戰略理論。其基本點是:“海洋國家”對“大陸國家”戰略的第一原則是均勢政策;在實施這項政策時,應該運用“遠交近攻”策略;“海洋國家”要把對付“大陸國家”威脅的戰略放在優先位置。
這項戰略具體包括以下幾點。第一,由于美國作為“海洋國家”擁有絕對軍事優勢,日本應謀求建立類似跨大西洋的美英關系的跨太平洋的“對等的日美軍事同盟”。第二,從歷史上看,西歐列強從太平洋進入中國大陸的最佳途徑就是取道臺灣;對日本來說,臺灣和菲律賓是重要的貿易航路巴士海峽的兩翼,兩者必須是對日本而言“比中國大陸更優先的友好國家”;而且,扼守馬六甲海峽的印度尼西亞和新加坡也必須是與臺灣、菲律賓一樣的“優先友好國家”;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是南太平洋的“海洋國家”,而且是自由主義政權的國家,因而應是有利于日本與東南亞島國合作的強有力的同盟對象。第三,對日本來說,東亞大陸各國基本上是均勢政策的對象;日本應巧妙地利用各種利害關系盡量離間中俄兩國,應盡可能地多做工作推動中俄戰略對立和對抗;最終目的就在于防止在面對太平洋的東亞出現中俄兩大國凝聚成鐵板一塊的局面,因為中俄結盟是“日本的噩夢”。第四,如同東歐是西歐與俄羅斯之間的“緩沖地帶”一樣,對日本來說朝鮮半島和越南就是其與中俄之間的“緩沖半島”;日本必須聯合美國防止中俄在這個緩沖地帶擁有軍港、航空基地和(核)導彈基地。第五,從歷史上看,擁有13億人口的中國,在成為巨大市場的同時,還有成為巨大軍事國家的傾向;如今這種傾向已是洞若觀火。總而言之,日本的國家戰略應是一種“西太平洋戰略”,即通過以上措施而作為西太平洋海上強國再次崛起。
“海文”所依賴的理論包括以下幾個層次:其底層是基于傳統地緣戰略理論的“海權論”;其中間是基于“日美共同價值觀”的“日美同盟論”;其表層是基于“中國威脅論”的“挾美制華論”。
日本“海權論”的誤區及現實困境
首先,日本一些勢力迷戀于“海權論”的深層認識根源,是對當年侵略歷史的錯誤解讀。
在思想脈絡上,日本的“海權論”與右翼勢力的歷史翻案邏輯一脈相承。這種邏輯不是從軍國主義對外擴張的非正義性中吸取其必遭慘敗的教訓,而是把戰敗歸因于當初錯誤地選擇“陸主海從”路線、錯誤地與“大陸國家”德國結盟、錯誤地與“海洋勢力”美英為敵。
其次,日本一些精英難以割舍“海權論”,表現出其對“美主日從”的日美同盟架構的難以擺脫的心理依賴和神學式附會。二戰以后,日本在被美軍占領的同時,在心理上徹底敗給了美國。而這種“心理戰敗”,并不是出于對其侵略戰爭的道義上的反省,而是處于對美國的強大實力的由衷恐懼。從“恨美”轉向“恐美”再轉向“崇美”,這樣一個轉變過程構成了戰后日本對外戰略的心理基礎。日本的結盟崇拜,并非推崇任何同盟,而是具有一定的定向選擇。近年來,日本一些精英把當年的日德意軸心與日英、日美同盟予以比較,否定前者而肯定后者。地緣政治理論中的“海權論”,也隨這一動向的出現而倍受青睞。
日本的海權論者認為,以美國“占壓倒優勢的國力為背景,國際關系正在向著以美國為中心的方向變化”,并力圖利用美國在東亞的軍事調整,謀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基于此,小泉內閣自2001年4月上臺以來逐步加強了對美合作。
再次,跪拜“海權論”的背景,是一些日本人對中國崛起的莫名的恐懼與無端的仇視。
“海文”指出,海洋國家對于大陸國家戰略的第一原則,就是“不讓大陸出現單一的強大國家”(均勢政策)。海權論者還強調,海洋國家與更多的同類國家結成同盟,相互利用基地,以此擴大海洋機動范圍,是最佳的外交選擇。在強化日美同盟的同時,日本的國家戰略應促使亞洲海洋國家組成的松散的“海洋聯邦”,牽制中國,并使日本成為“太平洋統一體的領導者”。另外,在臺灣問題上,山本誠認為和平解決臺灣問題,是日美兩國“共同的戰略目標”。中國通過《反分裂國家法》,如果以武力壓制臺灣不會有好的結果。針對海權論者對中國的判斷及政策建議,日本《朝日新聞》資深記者船橋洋一最近撰文指出,將中國簡單地定位為“大陸國家”、并以此來判斷中國的戰略走向是不充分的。船橋認為,中國是世界公認的大陸國家。中國和14個國家領土相接(包含俄羅斯、印度和巴基斯坦三個有核國家),注重與大陸國家的關系在中國的戰略中無疑占有很大比重。但中國有9個沿海城市,沿海城市的人口近4億。這些地區在逐步和國際經濟接軌。將來,中國民主化的趨勢出現的話,也是(首先在)沿海城市。同時,船橋也認為,在日本的(對華)海洋戰略中,應將中國沿海城市置于中心位置。
最后,日本一些精英企圖從“海權論”中演繹出一種新冷戰戰略,反映著其對21世紀日本生存之道的“戰略貧困”。
冷戰結束后,尤其是“9·11”事件之后,日本的“海權論”又被注入新的內容,其對美和對華“一褒一貶”的傾向更加明顯。日本注重強化和“海洋國家”美國的關系,而強調與“大陸國家”中國的國家戰略非調和性。近年來,還出現了建立“海洋聯邦”的論調。
日本只是“海洋國家”嗎?答案是否定的。正如“海文”也承認的那樣,日本雖然是個島國,但其“作為海洋國家的歷史經驗是極為粗淺的”。這說明,一個國家是不是“海洋國家”,主要不是取決于地理環境等天然條件,而是取決于以能力與意圖為依托的國家意志和政府決策。
美國只是“海洋國家”嗎?答案也是否定的。美國本應是一個大陸國家。其成為“海洋強國”,只是不斷采取向海外擴張政策的結果。
中國只是一個“大陸國家”嗎?答案是否定的。中國有著18萬多公里的大陸海岸線、6000多個島嶼、300多萬平方公里的海洋國土。毋庸置疑,中國是一個天然的“海洋大國”或一個“大陸、海洋復合性大國”,只是在歷史上沒有顯示出向海洋發展的強烈愿望而已。600年前鄭和下西洋時,中國曾具有世界一流的航海能力以及超強的海上貿易與軍事實力。這個歷史例證,遠比試圖說明日本為“海洋國家”的任何例證都更實在和有力。隨著中國的復興和崛起,其經濟與安全利益不斷向海外擴展是一個歷史的必然。
如今,日本一些人硬是要給中國定下“大陸國家”的“成份”,想把“海洋”說成是日美英等“海洋國家的海洋”,企圖一相情愿地只準中國在陸地生存、而不準向海洋發展。這頗有把地球當作私家財產的意味了。可惜,這種劃分是不會有任何效力和效果的。
二戰前,無論是“海權論”還是“陸權論”,都曾是鼓吹向外擴張的理論。這些理論誘發的兩次世界大戰,已使人類經受了空前的浩劫。二戰后,國際社會對這些理論帶來的慘痛后果有了深刻的認識。另外,經濟全球化迅猛發展、各國經濟相互依賴不斷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日趨進展、核時代大國間戰爭代價無比高昂等等因素,也注定了個別國家尋求確立海洋霸權的企圖是不可能得逞的。
以上種種視角都反襯出,一些日本人所懷抱的“只準日本向海洋發展,不準中國向海洋發展”之類的幻想是十分滑稽可笑的。
日本謀求以和平方式向海洋和平發展本身無可厚非,既具其合理性,也具可行性。而其基本前提,就是要與其他所有國家、特別是其周邊的鄰國和睦相處、共同發展。如果企圖以損害鄰國的經濟與安全利益來實現本國的發展,這只能是二戰前侵略政策的翻版而已,而這種企圖是不會實現的。(摘自《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