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冬日里難見的好天,幾乎沒什么風,太陽懶洋洋地射在地上,德國哥亭根大學的李慶博士,正在清華大學田徑館外的臺階上來回多踱著步子,他在等自己的弟子胡凱。5年來,這樣的場景始終不曾中斷過。
他身后的田徑館,其實是清華東操場西看臺下的“地下室”改建成的。這里窄小,光線暗淡,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壓抑;僅僅120米長的塑膠跑道,紅色已被數不清的平底球鞋磨成灰白;一些看起來又黑又臟的杠鈴,孤零零地豎在跑道邊上。
在這個地方訓練,不能穿標準的比賽用鞋。場地是1996年建成的,下面是很硬的水泥地,運動員沒辦法穿釘鞋訓練,練也只能去海淀體校借場地。如果換到大操場上訓練也不是沒有風險,由于普通學生也在這塊場地上鍛煉,曾經就發生過運動員和鍛煉身體的同學相撞的事。胡凱正是因為在操場訓練時受傷,才在多哈亞運會上沒有發揮出自己應有的水平。田徑隊另一名教練王光林一邊招呼著隊員“快把衣服披上”,一邊無奈地搖頭嘆息:“這樣的場地其實挺影響他們訓練成績的,別說國家隊,就連普通體校也比不上。”
李慶教練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有時他甚至在腦海里暗暗拿乒乓球訓練場地與之比較,那里的球桌隨時都可以成為一堆癱倒在地的朽木,而在武術隊訓練的地方,如果不及時鋪上地毯,將會使每個隊員都成為傷員,盡管地毯又破又薄。一個半小時后,他們要卷起地毯,擺好羽毛球網,等待下一撥人來繼續揮汗如雨……
下午三點,胡凱把自行車停在門外鎖好,然后進入到田徑館,和隊友一邊聊天一邊慢跑、壓腿,做訓練前的準備活動。李慶給他制定的任務表如下:
周一,恢復性活動;
周二,練習速度耐力。比如往返跑8個100米;
周三,練力量。舉杠鈴;
周四,練身體。一般是針對腰腹背肌的訓練;
周五,依然是速度耐力;
周六,再次練身體。
如此循環往復,日復一日。訓練說簡單也簡單,有時,李慶并不給胡凱計時,他只是讓他和其他隊友較勁比著跑。大約兩個小時后,李慶緩緩走上館內二樓一間破舊的辦公室,打開電腦,看些東西;而胡凱則提上書包,騎上自行車伙同其他人去食堂吃飯。這道風景在形單影只的清華學生中間甚是扎眼。
晚上學生宿舍熄燈前,李慶也不會提著手電筒去查胡凱等人是否夜不歸宿,當然更不會敦促他們10點鐘就上床睡覺。
不在教練控制的時間內,胡凱上午上課,晚上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時間,周末則更放松。胡凱喜歡看意甲直播,因為里面有他最喜歡的AC米蘭。他十多年前就開始喜歡這支隊伍了,當時三連冠的米蘭正傾國傾城呢!對于現在米蘭的衰落,他恨得牙癢癢:“急死我了,將近40歲的老人還上去踢球,可俱樂部還不趕緊買人,真是跟著著急。”
偶爾胡凱也穿上球鞋披掛上陣,客串一下前腰或前鋒的角色,他的射門腳法和他的回答一樣謙虛:“就上去胡踢,水平真不怎么樣。”而在劉翔那邊,有媒體報道說,就連籃球都是被禁止的運動項目,因為激烈的肢體接觸可能會帶來腿部傷害。
胡凱是李慶在5年前的清華體育特長生測試時相中的。在此之前,胡凱是青島三中的學生,從未進行過任何專業訓練,他能跑的理由是,他那做工人的爸爸百米成績是11秒多。事實證明,遺傳因素還是在這個戴眼鏡的小孩身體上起了巨大的化學反應,因為他的腳腕和小腿有著良好的支撐能力,李慶斷定這是個可造之材,只不過還需要更細的“雕琢”。那年,胡凱以572分順利進入清華大學。
2005年,磨礪許久的胡凱轟然“出爐”,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上的百米冠軍為他贏得了“眼鏡飛人”的稱號,接著在東亞運動會、上海國際田徑黃金聯賽上他都有不俗的答卷交出。這些榮譽確保他成為中國體育界的一朵奇葩,有很高的上鏡率,有和其他體育明星一樣的走秀機會,也有機會成為國內某體育品牌的廣告代言人。當時,他簡直成了“體教結合”繁殖出的最優良品種。
這些成績使他有機會繼續留在清華,享受大學的愜意生活。2006年胡凱被順利保送進入研究生部,主修企業管理。
回憶大學的5年時光,胡凱覺得學校對于他們還是會有“優惠”政策“罩”著。每次大運會或者全運會之前,他必須把大把時間花費在體育集訓上,比賽回來后只能再找老師“開小灶”。在清華,體育成績只是對他們身份的一種指代,文化課誰來了也繞不過去。不過,讀了研究生后,有些便“民”措施就消失了,胡凱說:“再因為比賽耽誤的課程就只能跟導師請假,然后私下里玩命苦修了。”
2007年元旦,胡凱在他的隊志上寫下:“在這幾年的生活中,我想每個清華運動員心中都有四個字要說,那就是珍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