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中學時代

一

“你確定不后悔？”金明博士問我，“做時光倒流的志愿者，是要冒生命危險的！”

我只好將自己失敗的一生，粗略地敘述了一遍。從上幼兒園起，我就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小學、初中、高中，沒有一次考試在前三名之外。

導致我失敗的關鍵一步，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一戰。

等待進入考場時，不知誰遞給我一杯飲料。我想也沒想就倒進肚里，誰叫每年的高考都安排在最熱的7月呢？結果考試時我肚子劇痛，跑去廁所天翻地覆，等趕回考場只剩下十分鐘了。

結果我這門不及格，導致總分未達分數線。我與柏薇約定一同考取X大的愿望落空了，而柏薇則如愿地踏入X大殿堂。奇怪的是，班上每次都考倒數第一的宇文銳，竟然出人意料地考取了X大！后面的發展就不用我說了：有四年的充裕時間讓宇文銳和柏薇培養感情，畢業后結為幸福的一對……

而我，花錢上了垃圾大學，畢業后分到垃圾單位，四十歲下崗，靠撿垃圾維生……

“明白了，”金明博士沉吟片刻說，“你是想重返中學時代，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點頭。

“我助你一臂之力！”

二

完全的時光倒流，我再次年輕。

第二次經歷高考時刻。

我像幾十年前一樣提前半個小時到達考場，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不是休息，是等待那個毀了我一生的混蛋出現。

“天真熱啊，”一個人在我身邊坐下，“來杯汽水？”

——宇文銳！

我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好哇，原來是你小子干的好事！我真想用拳頭回敬他的“好意”，但小不忍則亂大謀，高考校園里大打出手，會被“驅逐出境”。

“我不渴，”我變成微笑殺手，“你喝。”

宇文銳愣了一下，端紙杯的手微微顫抖。

我繼續微笑，“喝吧，喝了這杯汽水，你就會融化在藍天白云之中。”

出人意料的是，宇文銳還真的喝了！難道他不知道杯里下了瀉藥嗎？

考試鈴響，我和宇文銳踏入考場。

這下再沒有出差錯，我每門功課都正常發揮。發成績那天，我盯著紅紅的光榮榜，情不自禁拉著柏薇的手一起跳起來——我和她都考上了X大！但還有另一個人也跳了起來——宇文銳！這家伙的分數居然比我和柏薇還高，正式錄取X大！

“見鬼！”我心里嘟噥，“他喝了瀉藥沒出問題就夠奇怪了，為什么還能考這么高的分數？”

我不知道宇文銳到底搞了什么鬼，但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頭。

三

在著名學府X大，我們三個又成了同學。宇文銳的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整天纏著柏薇。但幸運的是，柏薇的心思在我身上。

那天，柏薇的室友小四川交給我一張紙條。

“柏薇讓我轉交的，”她說，“我可沒偷看喲！”

我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展開紙條——

李源，我們分手吧！

每當我看見你的蒜頭鼻、單眼皮，就覺得惡心！你是不是故意把眼睛弄近視，好戴上眼鏡掩飾單眼皮缺陷呢？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你說三個字：“你快滾！”

我驚呆了，馬上在食堂與宿舍之間的人流中橫沖直撞，跑到女生食堂將紙條擲到柏薇面前。

“下酒菜！”我氣憤已極地說。

柏薇瞧了瞧紙條，居然笑了。

“不是我寫的，”她說。

“還想否認？下面的落款是誰的大名？”

“‘柏薇’兩個字誰都會寫，”柏薇說，“看字跡。”

我定睛一看：確實，那字極力想模仿柏薇，但始終露出自己的狗尾巴。

“嚇死我了！”我長吐一口氣，“那么是誰干的，小四川？”

小四川對天發誓，她有男朋友，怎么會玩“第三者”的游戲？只是在“送信”途中被人撞了一下，紙條掉在地上又撿了起來。

“被人調包了，”我條件反射地說，“宇文銳？”

小四川搖頭，當時一片混亂，她沒留心。

柏薇說別管了，她寫的紙條只是約我飯后散步。回宿舍洗碗刷牙噴香水，我向女生宿舍走去。怪事又發生了：男生宿舍樓突然潑下一盆臟水，把我從頭到腳，從外到內淋了個精濕。這樣子當然不能跟柏薇手拉手散步，我回宿舍換衣服，還得洗個澡。等我趕到約會地點，柏薇早就氣得回宿舍睡覺了。

怪事層出不窮，都是阻撓我與柏薇約會，或是讓我在柏薇面前出丑的。我猜疑是宇文銳干的，但有的事情只是我心里想想，他怎么會知道？

事實表明，我不是個“成熟守信”的好男生，柏薇與我分手了。再后來，她和宇文銳走到一起。我很少見到宇文銳看書學習，可每年他都能拿獎學金，真是奇哉怪也！

畢業后，宇文銳與柏薇順理成章地結婚，而我因為成績不好，分配到了垃圾單位。

你瞧，盡管我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可命運再次把我帶到了死胡同。

我準備渾渾噩噩三十年，等待著與金明博士的再次會面。

四

“我們曾經見過，”我對金明博士說，“那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我有印象，”金明博士想了想，“你是來報恩的？”

“非也，”我苦笑，“我又失敗了。”

我把第二次經歷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金明博士皺眉頭，“不如我們到時空之外去看一看吧！”

我們乘坐機器，跳躍到時空之外。這里頗似原始森林，一株株火紅透明的樹木茁壯生長。

“這是每個人的生命之樹，”金明博士解釋，“樹干是人的生命主線，而樹枝則是偶然事件導致的命運分支。”

我們找到我的生命之樹。不是一棵，是三棵。我的那一棵本該與柏薇的生命之樹合為一體，卻被橫刺里生出來的宇文銳的生命之樹隔斷了。

仔細觀察宇文銳的生命之樹，在65歲處伸出一根強大的分支，這分支倒垂下來，與他18歲的主干相連。

也就是說，宇文銳65歲時的一次偶然事件，改變了他18歲的命運——這如何解釋？

“看來，我們必須進入宇文銳的生命歷程了，”金明博士下定決心說，“作為一個旁觀者。”

五

我們先去宇文銳65歲那年。金明博士發明的“時光倒流機”被禁止，因為擔心居心叵測者用此機改變人類的歷史。在“時光倒流機”銷毀的前夜，一個身影潛入金明博士家，盜走了一臺微型家用“時光倒流機”。

——宇文銳！

宇文銳利用“時光倒流機”重返中學時代，他給我喝摻了瀉藥的汽水，令我在廁所里度過高考。當我重返中學時代后，他再給我喝汽水，但我拒絕了，并請他喝。他沒有喝，而是掏出“時光倒流機”，倒退到10分鐘前。這回他沒有往汽水里摻瀉藥，我請他喝，他喝了，沒事。

高考結束，我和柏薇錄取X大，宇文銳落榜。但宇文銳再次使用“時光倒流機”，重新參加高考。這回他已經知道試題了，考了高分。

大學里也一樣，本來我和柏薇感情很好，畢業后結了婚，但宇文銳讓時光倒流，處處給我設絆。因為所有事情他都預先知道，所以他很輕易地將柏薇從我手中奪走。

我看得發抖。如果生活中出現這樣的作弊者，將是人類的不幸。

“是該禁止，”金明博士沉痛地說，“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將不去發明‘時光倒流機’。”

“不用上天，你就能給自己機會。”我說。

我們跳躍到時空森林，小心翼翼地將我和宇文銳的生命之樹分開。最后，我們回到中學時代，讓一切重新開始。

這次，我充滿了信心，因為命運已經掌握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