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湘西苗歌的結構形式、音韻格律,藝術表現三個方面來進行論述。可以看出。湘西苗歌不僅在結構形式和唱腔方面獨具特,最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風味,同時在立意謀篇、譴詞造句、音韻格律,表現手法等方面造詣精湛。達到了驚人的藝術高度。
關鍵詞:苗歌;藝術特色;結構形式;音韻格律;藝術表現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4-0120-03
苗族有悠久的斗爭歷史和燦爛的民族文化,在苗族文化藝術寶庫中,苗歌是其中絢麗的一顆瑰寶。
《永溪廳志·苗峒》中記載:“舊傳古有劉三妹者,生苗峒,善踏歌游戲,具節奏,傳至今。每當跳月調秋或祀竹五,女子二人聯臂行歌。其聲幽渺凄淚,如老風孤猿,聞之若在深谷中,無不神愴者。其調有《妹相思》:妹相思,姊妹相思到幾時,蜘蛛結網三江口,水推不斷是真絲。妹相思,弟有真心妹也知,只見風吹花落地,不見風吹花上枝。……”這是一首廣為流傳的古代苗歌。
苗歌,是苗族人民語言藝術的珍品,同其他民族民歌一樣,它是勞動人民在長期生活、生產和斗爭中創造出來的口頭文學。歷史上,苗族人民受壓迫,且沒有自己的文字,所以苗歌在苗族人民文化生活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它強大的生命力,閱世千古而日益發展,通過歷代苗族歌師的精心制作而更具閃光的藝術特色和民族風格。為此,本文就湘西苗歌的結構形式、音韻格律及其藝術表現做粗略的研究。
一、結構形式的獨特性
在苗族語言中苗歌統稱為“莎”,唱苗歌叫“歌莎”。苗歌就其內容可分:訴史歌、結義歌、祝酒歌、迎客歌、敘事歌、訴苦歌、遷徙歌、路徑歌、風情歌等等;就其調腔來說可分為:山江腔、雅西歌、大河腔、呂洞腔、貴州腔等多種;就其體裁來說,可分格律體和自由體兩大類型。苗歌結構形式奇特,與其他民歌有顯著的不同,可分奇句漕語稱“莎組”和(偶句漕語稱“莎賴”)兩大類。奇句類一般以七字一句,三句一組,三組一歌,這類又叫做“三個頭”。偶句類一般是兩句或四句為一組,兩組或四組為一歌,每句依然是七個字;四句一組,四組一歌的又叫“四個頭”。在苗歇中,無論是奇句類型的還是偶句類型的,每組歌的開頭都有個引子,苗語稱為“起莎”。“起莎”的格式和音調是按各種腔調而定的。
“起莎”在苗歌中沒有思想內容,只起一個定調的作用,但“起莎”往往把這首歌的主題和主要韻腳提攜起來。如上例的“起莎”就把“噢咳,聽我唱支苗家酒歌”的主題講出來了;又如篇首的《妹相思》本來是奇句類三個頭的“莎組”,其歌詞每組只有三句。即“姊妹相思到幾時?蜘蛛結網三江口,水推不斷是真絲。”和“弟有真心妹也知,只見風吹花落地,不見風吹花上枝。”在歌唱時加上“起莎”便成了“噢咳……莎扳滿道妹相思,姊妹相思到幾時?蜘蛛結網三江口,水推不斷是真絲。”這樣一來,其結構形式就更加完美了,與其他民族的民歌形成自身獨特的結構形式。不過,值得說明的是,這里《妹相思》這首歌,只是引用原文中的漢語字音來套,如果用原苗歌的語言,其句子順序得打亂,關于這個問題,本文不再論述,所以說,湘西苗歌在結構形式上形成自身獨有的形式。
二、音韻格律的奇妙性
苗歌音韻格律十分講究。格律體的苗歌音韻格律近似于古體詩詞格律而又獨具其民族風格。這在其他民族民歌中也是十分鮮見的。
第一、苗歌講究押韻,帶押韻的方式與律詩又有所不同。律詩同一詩中偶句押韻,首旬和奇句可押韻可不押韻。而苗歌不管是奇句類“莎組”或偶句類的“莎賴”,都要求每首歌中第一組的一、二、三句與以下各組的一、二、三句押韻;而本組各句之間可押韻也可不押韻。如奇句類的苗歌押韻格式,以《相思歌》為例:
苗語:
幾咱待囊斗囊昌
表溜囊姆猛沙沙
阿彌代難到丟戴
欠思欠點阿囊茫
奶瑪搓扳比冬打
群業群耐孟維幾來
喂個忍幾埋那囊相
莎宜果囊沙劃假
代恰到著喂勞替梁山伯
這是一首七字一句,三句一組,三組一歌的奇句類的苗歌,其每組首句句末字分別是“昌”、“茫”、“相”,押“ang”韻;每組第二句句末字分別是“沙”、“打”、“假”,押“a”韻;每組第三句句末字音是“戴”、“來”、“伯”押韻是“ai”韻。這首苗歌便有“ang”、“a”、“ai”三個韻腳,這樣三個韻腳的苗歌就叫“三個頭”,又稱為“莎組”。《相思歌》意思翻譯過來大意便是:隔山隔水不能同你會面,只有空想。可你映在我心中的形象又是那樣可愛,透過山峰迷霧好像又見到你一樣。我無法駕馭的靈魂像一葉輕舟,隨波逐浪飄過那無岸的大江……只聽見水聲刷刷向你駛去;連同我這不能自主的身軀,似也飛到了對面青山的涼風坳上。當我回首返顧之際,又仿佛聽見了媽媽那親切的語言在響,似乎還見到那丟了孩兒的母親的憔悴的形象。牽腸掛肚通宵我不能入睡,此情此意向誰傾訴?只有自憐孤芳。夜色寂靜得令人寒愴,唯我伴著從窗外灑進的朦朧的月光。我不禁聲淚俱下,偶爾又向窗外眺望。不知何時,媽媽已坐在我床頭嘆息,她愛憐地把握我那冰涼的手,在指間輕輕地撫摸著;她老淚橫溢,淚水滴濕了我的衣裳。此情此景她悄悄地問我:奴啊,你為何悲傷,為誰憂傷?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惆悵。咬緊牙我盡量克制自己,不許它胡思亂想,情遷意往。可我那靈魂啊,已被你輕輕系上,神智飄逸啊,只有憂傷、彷徨……我不禁暗自悲鳴:恐怕啊,相思病已早入膏肓,到頭來終難免像梁山伯一樣。
偶句類苗歌的押韻格式與奇句類有所不同,偶句類要求句句押韻,在對歌中,對方唱了一首“四個頭”的苗歌,對唱者需在短時內做出與對方音韻相同而意思相對的歌來,這是很不容易的。然而偶句類(“四個頭”)苗歌標志著苗歌的最高水平。這類苗歌在苗家山寨廣為流傳。如《勸夫調》、《賣柴歌》、《勸妻調》等都是偶句類的代表作。
第二、苗歌注重聲調協調,近似律詩平仄又具有特殊的格式。苗歌每一句的字音都不能同一個旋律,必須有抑揚頓挫,相輔相成。特別是每組各句的句末字音不能同一個聲調或一個音。違背了這一點就不成苗歌了。
第三、苗歌有“三忌”。其一:歌中忌主要詞語重用;其二:一句中和一組中忌聲調平板;其三:在對歌中,出、對的兩首歌中忌主要詞語相同。違反“三忌”的是會被對唱者所取笑的。此外,新體自由式苗歌在用韻上要自由活潑一些,在句子的字數上必須加上一些附加語。可是,上述這些基本的音韻格律又不能隨意改變,否則便不是苗歌了。綜上所述,苗歌歌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聲,聲有定韻,韻有定調,相當于格律詩詞;它已不是一般的民歌,而是在結構形式和音韻格律中很有素養的文學藝術;它是苗族悠久歷史的產物,是苗族人民智慧的結晶。
三、藝術表現的精湛性
苗歌多用比喻、借代、擬人、夸張、象征,以及運用典故等手法,寓情于青山綠水,寓意在鳥魚花木,含蓄動人、耐人尋味。其精湛的藝術美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苗歌語言含蓄精練,優美動人;善于聯想,感情充沛,富有濃郁的民族特點和浪漫主義色彩。下面以苗歌《生死戀》前兩組加以說明。
苗語:
“扒登茍羅囊乃孟,
獨略夠遮牙就磕,
戳剛冬登乜就恩,
瓜年就惦嘎剛能,
奧埋果得就囊禾,
弄力瓢喀待難維。
……”
漢譯:死后我的靈魂將隨同仙人去了,你要堅強地活在人間。到那時還會有人來同情你啊!可我卻一死無怨,讓這貞潔的愛情光照人間!逢年過節你可千萬別忘了啊,你把那相思淚滴同錢箔一并燒化,飯前你若能吹一吹,聞到飯香我也能領會到你的情意,讓我這顆孤獨哀憐的心獲得慰藉,而在九泉下向你表示深深的感謝。這是一首解放前一戶苗族地主小姐與一個長工戀愛受到家庭陰撓而準備以身殉情時情人唱的苗歌。歌者豐富的聯想,充沛的感情,使歌意深沉,近乎悲壯。歌詞中敘事夾以抒情,把決心以身殉情的人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奧埋果得就囊禾際把那相思淚滴同錢箔一并燒化)”一句造出了這樣一個虛幻境地:歌者假設自己死去以后,活在世上的情人定會深深的懷念著她——每當逢年過節,人們正在團聚歡樂之際,自己情人卻孤孤單單的在那偏僻荒涼的田間地腳,悄悄的把買來的錢箔放在地上燒化,虔誠地站在那里祈禱,對死去情人(女友)寄以深切的懷念和哀思。此境此時,往事重浮,情牽意往,禁不住悲淚奪眶而出,淚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的錢箔堆上同錢紙一并燒化……。這是何等悲切的情景啊!緊接歌者以“弄力瓢喀待難維”(飯前你若能吹一吹,聞到飯香我也能領會到你的情意,讓我這顆孤獨哀憐的心獲得慰藉,而在九泉下向你表示深深的感謝。)一句,把一個生死相戀的苗家姑娘的心和盤托出。為了愛情寧愿放棄一切,犧牲自己生命并不希望等到任何回報,只求死后能在節日里聞到情人祭祀時吹送的佳肴的香氣。這種要求多么低廉,她所乞求的確是一顆善良純樸的誠摯的心,這是千金難買的最珍貴的感情。歌詞所表達出的這種感情現實而有浪漫,幽默而有悲壯。她多么純潔、多么壯美、多么高尚。
第二、苗歌常用深化生活的現實主義表現手法,把苗族人民那種勤勞智慧、不怕困難、正視現實、勇敢向上的大無畏精神表現得更加明朗。例如《賣柴歌》最后兩組唱道:
苗語:
“戴嚷幾曾坐當恩,
果玩潭禾當組卓。
就飄比吉做陽春,
矛扦寧的果桶作。”
漢譯:饑餓得面黃肌瘦的小兒坐古火桶里,兩手抓扒著火桶的邊緣,期待著賣柴買米的母親回來;盛滿了水的鍋子半敞著。正待主人的米下鍋。賣柴賣炭的人啊,田無丘,谷無籮,陽春做在肩膀上,矛扦就是個大米桶。
這首苗歌前兩句生動形象地把苗家那種賣柴度日的艱難困苦的生活情景逼真的表現出來。想起這種情景,無不感傷悲憐。后兩句的比喻含意很深:一方面說明了賣柴人因喪失土地貧難無度的困境;一方面又反映了苗族人民那種貧窮不賤,依靠自己的勤勞來維持生存的那種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民族氣質和精神。
第三、苗歌常用典故借古喻今,借物抒情。同時在出、對歌中是很講究詞對和意對的。《妹為什么不答歌》一首就是借用典故來說明道理的:“世上姑娘憂慮多,憂慮月中樹梭羅。不信請看張古老,身陷樹中抽不脫。”多么生動的借喻啊!傳說張古老想砍月中梭羅樹,把中飯掛在樹枝上十分賣力。可今天砍了很深,明天又長合了。張古老沒法,只得在夜間自己睡在斧口上。待到第二天,樹依然長合了,上張古老的身軀陷在樹中永遠不能脫身。姑娘將戀愛比喻成張古老砍梭羅樹。當對情人還沒十分了解時是不能輕率地答允對方的要求,以免上當受騙,像張古老那樣陷在其中永遠不能自拔而后悔莫及。這樣比喻,既反映了少女們在初戀時期那種快樂而又苦惱的復雜心情,同時又表現了苗家姑娘在戀愛中所持有的小心謹慎的態度。苗族青年男子大膽接近而又謹慎相處,他們是通過多次的對歌而彼此了解,建立感情。對歌使有情人終成眷屬。再如《志士情》便是借物抒情的苗歌:“唱首歌來送親人,樟木兩株典故成;枝連枝來葉蓋葉,燒盡變煙不離分。”答曰:“回首歌來答友人,竹子一園根連根;竹子常青葉常綠,砍了竹子筍又生。”出歌用樟木,對歌以翠竹;出歌以“燒盡變煙不離分”結尾,對歌以“砍了竹子筍又生”點題。出、對相輔相承,形同、性同而意不同,聽起來十分新穎。抒發歌者的壯志豪情。所以說,苗歌常用借古喻今,借物抒情。
綜上所述,湘西苗歌的藝術特色可見一斑。它不僅在結構形式和唱腔方面獨具特點,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風味;同時在立意謀篇、譴詞造句、音韻格律,表現手法等方面造詣精湛,達到了驚人的藝術高度。苗歌的創作充分顯示了苗族人民的聰明才智,同時對構造我國多民族燦爛文化,豐實我國文化藝術寶庫和推進祖國文化藝術的發展,都有著很大的貢獻。苗歌將以它獨有的藝術特色,載入我國古今詩歌的集錦之中。望苗歌作為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加以挖掘、整理、保護,永遠閃爍它無限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