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從1978年算,剛好進入30年。雖說30年不長,彈指揮間,不過經濟持續數十年高增長,中國歷史不多見。文景之治是38年,貞觀之治僅23年,而且今天的成就,更非昔時可比。政通人和,國泰民安,所以不管將來歷史學家怎么看,但我相信,后輩子孫對這一段的評價不會差。
這里想討論的,是下一步的改革思路。無須諱言,此前30年,改革風生水起,有聲有色,但總的說,還是摸著石頭過河,停停走走,仍有不少地方不盡如人意。而且到了今天,能改、好改的,差不多都改了,再往后走,困難更棘手,矛盾也更多。
我們已走到歷史的關口,改革正在過大關,兵臨城下,氣只可鼓而不可泄。困難在于,打攻堅戰,除了要有勇氣,還要有謀略。最要緊的,是要摸準問題的癥結,抓住要害,對癥下藥,方為明智之舉。
在諸多改革中,農村改革、國企改革和政府改革,此三方面最重要,牽一發動全身。
先說農村改革??梢钥隙?,發端于安徽的家庭聯產承包,必將載入史冊。它的功勞,是在很短的時間里就解決了億萬農民的溫飽?,F在的問題是,農民脫貧之后,如何致富?官方的數字,目前農民人均耕地1.4畝,很明顯,農民若想靠一畝多地致富,怕是希望渺渺。曾到河南農村調查,農民說,富不了是耕地太少,若是人均能種20畝地,致富不成問題。
鄧小平早年就說,農村改革要有兩次飛躍。第一次是家庭聯產承包;第二次是土地規模經營。沒有規模經營,農民收入不可能大幅增加。所以農村今天改革的重點,應轉向規模經營。與此相聯系,我以為深化農村改革有三件事刻不容緩:一是農業人口非農化。農民不減少,規模經營無從下手。二是城鎮化。不加快城鎮化,農業勞力轉不出,非農化則紙上談兵。三是明細耕地產權。耕地流轉,前提是農民要有產權。若產權不歸農民,轉讓不合法,規模經營難成氣候。這三條,是當下“三農”問題的牛鼻子,若緊抓不放,農村改革必有大成。
再說國企改革。我的看法,此項改革的重點難點皆在產權。國企改革起步于利改稅,而后搞承包,再搞股改,左試右試,效果不理想,為什么?說到底,是產權主體缺位。倒不是說,國有資產名花無主,相反,國資屬全民所有,政府文件寫得清楚。問題是,國資歸全民所有,卻非全民支配。國資的支配權,其實在各級政府手里,而政府作為代理人,再授權給企業經管者。如此一來,經營者只對政府負責,而真正的所有者,卻變成了局外人。
經濟學說,在給定的約束條件下,人們要追求利益最大化。花自己的錢辦自己的事,既講節約又講效果;花別人的錢辦別人的事,既不講節約又不講效果。國企改革20多年,至今乏善可陳,原因就在國家獨資或一股獨大。改制前,經營者用國家的錢辦國家的工廠;改制后,經營者則用國家的股份辦國家的公司。既然都是花別人錢辦別人事,國企的效益會好到哪里去?
最后說政府改革。以往改革都是精簡機構。設身處地想,政府撤并機構,就要有官員下崗,可謂切膚之痛。麻煩在于,機構改或不改,旁人雖可提建議,但最后還得由政府說了算。假如你去部委演講,告訴那里的官員,說撤銷他們的機構有多重要,有多少好處,豈不荒唐。
當然不是說,機構改革有阻力,政府體制就不能改。而是說,政府改革要有作為,必須另辟蹊徑。其實,改革政府,并非機構改革一途,也未必一定要先改機構。我的看法,比改機構更重要的,是改革行政審批。相比撤并機構,此舉之妙是兵不血刃,無需官員下崗,不會造成社會震動。而且審批制一改,迷戀機關的人必會減少,于是機構改革變得容易,干部制度改革即可順水推舟。
所謂改革攻堅,我體會,就是要集中兵力,突破重點。可以想見,未來5年,假若農村、國企與政府的改革能如期到位,中國經濟一定再添亮色,更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