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雪山之王”：雪豹

在天山的冰峰雪嶺里，生活著一種像風一樣敏捷、像閃電一樣美麗的動物，這就是被譽為“雪山之王”的雪豹。但是，半個世紀以來，中外生物學家歷盡千難萬險，在野外考察數十年，也沒有找到野生雪豹的蹤影，更沒有拍到它們的一張照片，以至“只見其皮，不見其形”的說法幾十年不破！

2005年10月，為了尋找雪豹，我國著名的雪豹專家馬鳴率領一支考察隊來到新疆托木爾峰，進行實地追蹤考察。

尋找“雪山之王”

托木爾峰，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溫宿縣北部，海拔7443.8米，是天山的最高峰。這里冰川遍布，山頂終年白雪皚皚，冰雪儲量達3500億立方米，是我國高山動物的旗艦物種雪豹的重要棲息地。但是，由于人類的濫捕盜獵，以及生存環境的惡化，天山雪豹已經瀕臨滅絕。

雪豹是貓科動物中最美麗的物種，僅分布和生活在中亞高原的雪線附近。它性情兇猛、行動敏捷，可以縱身躍上3米高的巖石，15米寬的山澗也可以一躍而過，是高山生境里的超級霸主。雪豹行走時，爪不伸開，呈獨特的梅花狀，步幅通常在1 米以內，跑動時步幅可達1.6 米。有經驗的獵人和動物專家可以從足印和痕跡中分辨出它的大小、雌雄和年齡等。和人的指紋一樣，每只豹子身上的斑紋都是不同的，因而根據斑紋就可以區分不同的雪豹。

成年天山雪豹的體型與獵豹、金錢豹相似，體長可達1.2 米左右，尾長近1 米，雄性體重在50 至55 千克間，雌性體重在45 至50 千克間。與別的豹種不同的是，雪豹的胸腹純白，尾巴粗大而蓬松，頭部小而圓，外表看上去華貴而威武，被當地居民尊稱為“查汗尼瑞斯”，意為“美麗的白色金錢豹”。

2005年10月，在當地柯爾克孜族牧民的幫助下，馬鳴率領考察隊員來到了托木爾峰下的木扎特河谷。這里人跡罕至，常有雪豹出沒，馬鳴決定將考察重點放在河谷沿線。為了全方位跟蹤觀察，他們將36 臺紅外線自動照相機和GPS 衛星定位跟蹤儀安裝在雪豹經常出沒的地方。這種照相機不僅可以在白天和黑夜都能清晰地拍攝，而且在-20℃的低溫下也能照常工作，非常適合在高寒惡劣的環境下追蹤動物。不過，用這種先進的照相技術追蹤記錄雪豹的野外生活在我國尚屬首次，能否成功地捕捉到雪豹的靚影，大家心里都沒有數。

伏擊北山羊

4天過去了，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出現。第五天早晨，早起的馬鳴在營地對面的山坡上看到一群很早就出來吃草的北山羊，一些雪雞、角百靈也夾雜在羊群中間覓食，不時有喜鵲和紅嘴山鴉落在羊背上休息，好一幅恬靜優美的畫面。北山羊是國家珍稀保護動物，被譽為“高原的精靈”，天性機敏，即使是進食時眼睛也在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一旦發現敵情，頭羊就會發出“警哨”，羊群在頭羊的帶領下，瞬間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還從來沒有人在100 米之內接近過它們。現在正是北山羊發情的季節，羊群中有一只體格健壯高大的公羊，粗粗的彎角朝后舉起，胡須很長，身體顏色較深，背脊上有一條白色的寬帶，不用說它就是頭羊了，羊群中也只有它才擁有與雌羊的交配權。

頭羊不時地在羊群中踱來踱去，母羊則溫順地圍繞在頭羊身邊嫻靜地吃著草。誰也沒想到，恬靜的后面卻隱藏著可怕的殺機。這天黃昏，馬鳴他們目睹了雪豹伏擊北山羊和決斗棕熊的驚險場面。

夜色降臨后，吃飽了食的羊群在頭羊的帶領下來到河邊飲水。這時，一只雪豹出現了，它悄無聲息地從山坡上匍匐著挪了過來。這是一只體型中等的雪豹，身長約1.2 米，體重約48 千克，尾巴蓬松肥大，約有1 米長，渾身布滿了如開放的玫瑰花般的黑褐色斑點，鮮紅的鼻子格外引人注目，樣子顯得威風凜凜。

北山羊機警靈敏，奔跑如飛，雪豹要捕食北山羊，必須把鬼鬼祟祟和迅速出擊結合得天衣無縫。所以，當北山羊抬頭警惕地張望時，雪豹就立即蹲伏在雪地上一動不動，如果不仔細察看，就像一塊布滿了積雪的巖石，雪白中露著一點斑駁的深褐色。而當北山羊低下頭繼續飲水時，雪豹又開始悄聲無息地移動。這只雪豹就這樣時走時停，最后挪到了離北山羊不遠的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潛伏了下來。它在等待時機。不一會兒，北山羊飲完水，相互尾隨著離開河邊向巖石走來。當它們經過巖石時，只見雪豹突然從巖石旁一躍而出，閃電般撲向羊群。在這個距離，北山羊已很難逃脫雪豹的攻擊。落地后的雪豹豹尾一甩，旋風般掠到了一只小羊的背脊上，小羊猝不及防，瞬間便被雪豹摜倒在地。雪豹低頭一口就封住了小羊的喉管，小羊無助地撲騰幾下，就再不動彈了……

雪豹開始獨享美味大餐。它用兩只前爪按住小羊，一口咬破羊胸，猛地一甩頭，將小羊半邊身子撕開，鮮紅的羊肉立即裸露出來。它大口吞下小羊腹側的細肉，接著把羊內臟全掏了出來，津津有味地大啖起來。飽啖一頓后，它把剩下的羊肉拖回雪坡，挖了個雪坑掩埋起來，留作饑餓時再刨出來食用。

遭遇群狼

后來，通過對現場留下的爪痕和斑紋分析，馬鳴驚奇地發現，這竟然是一只3 歲的雌性雪豹。雪豹的成熟期一般為兩年半，這時它們便會離開母親獨自生活。馬鳴對這只發育成熟的“豹美人”產生了興趣，決定將它作為觀察重點對象。可是之后幾天，馬鳴和隊員們都未能再發現它的痕跡，連紅外線照相機也沒有捕捉到它的靚影。難道它失蹤了？

直到一個星期后的一個傍晚，這只雪豹“殺手”又在巖石邊成功地捕獵了一只老北山羊。這時，大家才明白，原來雪豹并不是每天都出來覓食，一般是6 天捕食一次，而且每次只捕殺一只羊，不像狼那么兇殘，一次就咬死幾只或十幾只羊。

不過，這一次，當雪豹正大快朵頤時，又出現了一個爭食者——一頭狼。狼一定是聞到了血腥味，它從坡上的茅草叢里竄出來，它的眼睛隨著雪豹撕咬北山羊的動作而轉動著，閃出饑餓的綠光。而雪豹則用雙眼盯著它，不時地朝它咆哮幾聲。狼似乎并不懼怕雪豹，只是后退了幾步，始終和雪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看來狼并不急于搶食，但它的躊躇不前似乎又另有企圖。雪豹顯然沒有把它放在眼里，依然大口撕咬著羊肉。

大約五分鐘后，狼用爪子在地面上扒出一個坑，然后把嘴伸進坑里發出“嗚嗚”的嘶叫聲。這是狼呼喚狼群的方式，聲音能沿著地面傳出一兩公里遠，凡是聽見這種召喚聲的狼都會迅速聚集攏來。果然，不一會兒，山坡上就出現了五頭喘著白氣的狼，它們眼露兇光、齜牙咧嘴地一齊朝著雪豹逼來。狼善于群體作戰，打斗起來非常兇猛，因此是雪豹的唯一天敵。

有四頭狼分別從前后左右四個方向朝雪豹發起了攻擊，另外一頭最大的狼則坐在雪豹的正前方指揮。狼多勢眾，雪豹在與狼群撲斗幾個回合后，終因寡不敵眾，脖子和屁股上分別被狼撕出了幾條血口，它不敢戀戰，瞅住一個空檔轉身跳上巖石，一溜煙消失在雪山之中。而那只北山羊頃刻間就被狼群啃得只剩下一堆白花花的骨頭。雪豹與狼群的這場惡斗，讓馬鳴和隊員們看得心驚肉跳，“雪山之王”在狼群面前竟然顯得如此無助，讓他們驚嘆不已。

此后10多天，馬鳴都沒有再看見這只負傷的雌豹的蹤影。

甜蜜組合

11月6日，馬鳴和隊員們在檢查安裝在野外的照相機時，發現幾臺安裝在闊克奇谷的照相機連續拍到了一只成年雄性雪豹翹起粗壯的尾巴往巖石上噴射嗅跡的畫面。從畫面上看，這只雄豹身長近1.3 米，體重約53 千克，外表高大威猛。馬鳴在收集痕跡時，發現這種嗅跡油糊糊的，濃烈刺鼻，比豹尿臊臭，顯然這只4 歲的雄豹發情了，它正通過噴射嗅跡來引誘雌豹。

為了追蹤了解這頭雄豹的求愛過程，這天晚上，馬鳴和隊員們順勢在山谷的背風坡上搭了一個帳篷露宿。凌晨時分，正在睡夢中的馬鳴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雄豹的吼叫聲，接著又傳來幾聲抑揚的豹嘶聲，他趕緊翻身起床，走出帳篷，用望遠鏡進行觀察。他發現，在500 米遠處的一塊大巖石上，那只發情的雄豹正在仰天吼叫，聲音在山谷間久久回蕩；而旁邊不遠處的一塊巖石上蹲伏著一只雌豹，不時地發出低沉的嘶嚎，如吟如訴。馬鳴仔細觀察后確認，它就是那只負傷的雌豹。

在一陣雄吼雌嘶之后，雄豹突然站立起來，躁動不已，不停地在巖石上走來走去，而雌豹卻害羞似的將頭埋在蓬松的大尾巴里。最終，按捺不住興奮的雄豹縱身跳下巖石，疾步跑向雌豹。在雌豹身邊轉了幾圈后，雄豹伸出紅紅的舌頭，情意綿綿地舔舐雌豹的脖頸，雌豹也伸出頭來積極地回應著。在交頸廝磨一會兒后，雄豹帶著雌豹轉身向雪峰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接下來的幾次觀察中，馬鳴發現這對雪豹夫妻已形影不離，雙棲雙出，纏綿不休。在品味大餐時，雄豹總是先讓雌豹吃飽后，自己才開始享用。這對“甜蜜組合”在捕獵時的行動配合簡直稱得上是完美：雌豹在后面追擊，雄豹在前面堵截，讓獵物無處可逃。

智殺惡狼

11月23日傍晚，雪豹夫妻又在巖石邊成功地伏擊了一只肥碩的北山羊。就在它們準備將北山羊拖上雪坡共同享用時，有兩頭狼出現在山脊上。馬鳴通過望遠鏡發現，它們竟是那次咬傷雌豹并搶奪戰利品的惡狼中的兩頭。狼游來蕩去、東嗅西找，似乎是嗅到了北山羊的血腥味。突然，它們停止游蕩，直奔巖石而來。見狼跑過來了，雄豹和雌豹丟下北山羊，躍到巖石后面悄悄地潛伏下來。此時，馬鳴和隊員們的心都揪緊了，看來又有一場惡戰。

兩頭狼跑到北山羊身旁，左右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什么異常情況后，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吞食起美味來。而此時埋伏在巖石后面的雪豹一動不動，沒有一點下手的跡象。待狼吃得肚子脹圓時，剛才看上去還懶懶散散的雪豹，轉眼間就變得異常矯健，它們如離弦之箭從巖石后一躍而起，猛然撲向兩頭狼。這時狼吃飽了，跑不快，沒跑幾步就被雪豹追上。雌豹狠狠咬住一頭狼的尾巴，狼痛得大嚎一聲，轉身反撲，雄豹乘勢一口咬住狼的咽喉，不顧狼的掙扎，用兩只前爪死死按住狼頭和狼胸。瞬間，兩股血從狼的頸動脈噴濺而出，狼瘋狂地掙扎了幾下后便癱軟在地。接著，兩只雪豹又撲殺了另一頭狼。然后，雌豹帶著復仇的快感，對天長嘯一聲，與雄豹相依相偎歡快地消失在山谷中。

目睹了雪豹撲殺惡狼的全過程后，馬鳴終于明白了雪豹的智取戰術：利用狼貪吃的特性，然后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看來，美麗的雪豹還真夠聰明！

其實也溫柔

在木扎特河谷追蹤調查雪豹的日子里，馬鳴和考察隊員們曾多次與雪豹不期而遇。

2005年11月24日傍晚，考察隊員朱瑪紅和向導木拉明從闊克奇谷觀察點騎馬返回依勒克營地。快到營地時，兩匹馬突然停了下來，四肢不停地發抖。兩人抬頭一看，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原來，前方40米遠的山脊上，突然出現了兩只雪豹。朱瑪紅在驚恐之中發現它們竟是那對恩愛的雪豹夫妻。知道跑不過雪豹，朱瑪紅他們只好硬著頭皮和豹對峙。然而，這對高山上的“終極殺手”并沒有襲擊他們，只是注視了他們一會兒，然后就緩緩地轉身朝峽谷方向碎步跑去，既沒有狂奔，也沒有吼叫，雙雙從容地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外表兇猛的雪豹，只要人不去攻擊它，它就不會主動襲擊人。事實上，在有歷史記載以來，天山雪豹也沒有吃人的記錄。

兩天后，馬鳴帶領隊員來到20 公里外的吐蓋別里奇谷考察。吐蓋別里奇谷是木扎特河上游的一個東西方向的大河谷，冬季比較溫暖，吸引著眾多高山動物來此覓食。在一處山坡上，考察隊員驚喜地發現了兩只雪豹的痕跡和北山羊的血跡，而且非常新鮮。從血跡上判斷，凌晨時分，雪豹在這里捕殺了一只北山羊。

就在馬鳴和隊員們對這些痕跡和血跡進行拍照記錄、測量鑒定時，山谷中突然傳來紅嘴山鴉異常的叫聲，大家立即警惕地環視四周，發現一頭渾身炭黑的公野豬從針葉林里鉆出，正地向山坡上跑來。公野豬性情暴躁，攻擊性強，是一種危險動物。大家趕忙退到一處巖石背后躲藏起來。當野豬橫沖直撞地跑到山坡上的灌木叢邊緣時，忽然灌木叢中傳出一陣低沉的吼叫聲，聲音由遠及近，如雷貫耳，震得山鳥驚飛，樹葉飄落。野豬頓時嚇得鬃毛高聳，轉身就向山坡下狂奔而去。待野豬逃入樹林中后，隊員們抬頭一望，只見兩只毛皮斑斕的雪豹從灌木叢里跳出，然后縱身躍上3 米多高的崖石，轉眼間像風一樣消失在料峭的冰川上，它們的跳躍高度讓大家瞠目結舌。

回到營地后，馬鳴和隊員們分析，雪豹在吃飽肚子后是不會傷害其他動物的，包括侵入它們領地的野豬，而只是采取警告、恫嚇的方式趕走入侵者。看來貴為“雪山之王”的雪豹，也遵循著雪山上的生存規則。

隨著野外觀察的進一步深入，馬鳴還發現，雪豹除了主食山羊外，還捕食山鼠、野兔、旱獺等高山嚙齒動物，有時甚至還吃野菜和干草，這讓他感到十分困惑。后來在訪問當地牧民后，他才知道，原來雪豹在能裹腹的情況下，它寧肯去吃植物也不輕易去吃牧民養的羊，而那些襲擊羊群的，通常是帶著幼崽的母豹。在食物匱乏時，為了喂養幼豹，母豹不得已去偷襲羊群，甚至還攻擊小馬駒和小牦牛。

經過近3 個月的跟蹤觀察，馬鳴和隊員們多次歷險，有幾次還差點丟了性命，但他們安裝的紅外線自動照相機拍攝了有價值的雪豹照片32 張，他們搜集到雪豹的糞便、毛發等樣品31個，馬鳴本人寫下了71篇考察日記。2005年12月27日，在大雪封山之前，他們安全地撤離河谷，返回了烏魯木齊。

回到研究所后，馬鳴通過對雪豹的照片、痕跡及現場搜集的樣品進行對比分析，發現整個木扎特河谷共生存有5 只雪豹，且已形成種群。由此推算，在整個托木爾峰地區4500 平方公里的地域內，雪豹的數量為120 只，比國際野生動物保護專家喬治·夏勒博士在1989 年考察時公布的數字多出20只，這令人們驚喜不已。

2006年2月15日，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召開新聞發布會，對外正式宣布：由馬鳴率領的新疆雪豹科學考察隊采用紅外線自動照相機在天山主峰托木爾峰下的木扎特河谷拍下了清晰的雪豹照片32 張，這是科學界首次在中國境內獲得的野生雪豹的真實生存記錄。馬鳴在會上發表了他的論文——《雪豹的“可持續發展觀”》。

2006年11月中旬，馬鳴再次來到木扎特河谷考察。令他興奮的是，布設在闊克奇山谷觀察點的紅外線自動照相機意外地拍攝到了那只雌豹與兩只幼豹嬉戲的照片。小家伙長得圓滾滾的，非常可愛，撒著歡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團，而母豹在一旁疼愛地幫它們舔凈身上的毛，一副母性十足的樣子。這只“美女豹”當媽媽了。

一天凌晨馬鳴起來后，驚奇地發現營地附近有3 條清晰漂亮的梅花形足跡鏈，步幅、形狀和大小各異。原來那只母豹帶著幼崽來看望他這位“老朋友”了。他不禁感嘆：高貴而兇猛的雪豹，其實也挺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