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末尾
十一月的天空亮得像玻璃,路面上空蕩蕩的。麥卡一直低頭走,直到上了第三層的樓梯,她看見一個男生埋頭坐在臺階上。臺階上那么多灰塵,這個男生的衣服沾染得一團糟。怎么就半點不愛惜?麥卡皺了下眉頭,就繞過去。
但是,走出幾步,麥卡就聞到一股氣味,雖然淡淡的,但卻能夠令心臟緊張。莫非是失戀了一個人在哭?大男生也不害羞。麥卡倒退回去,蹲下問那男生,你究竟怎么了?
男生反而很酷地抬頭,說沒事沒事。他有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兩只手指還捏著鼻子。麥卡先是想笑,接著就驚慌了。因為血順著男生的手指往下歡快地流淌。
接下來,麥卡第一次知道扶一個男生有多么費事,太重了。還好這個大男生此刻乖乖的像一只小動物,任憑麥卡折騰。麥卡忽然臉紅了。
坐在校醫院的白色椅子上,男生還在嘀咕,這有什么,他只不過把我揍得鼻青臉腫,我把他揍得一個星期來不了學校。
校醫在旁邊拿白眼翻來翻去,校醫是個中年阿姨,絕無半點慈眉善目,倒是很有金剛怒目的架勢,不停地教訓,又是你這個小子,你不煩我就不行嗎?就不能夠不打架嗎?
想必來的次數多了,連名字都不用登記,校醫阿姨直接翻到某一頁某一欄,拿紅藍墨水畫圈。在一邊的麥卡哭笑不得,一眼瞥過去,看見兩個字,喬勒。
麥卡心想,這個叫喬勒的男生大概不是什么好學生,不過,這與她沒多大關系。他也沒什么大礙,弄破鼻子而已,別的只不過是皮外傷。幫人已經幫完,麥卡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說,那我要去教室了,再見。
那男生被醫生扯在椅子上上藥,動不了身體,在后面大叫,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麥卡遲疑了一下,說,我叫夏默。
尋人啟事
本來,只要麥卡愿意,他們不會發生任何聯系。就算喬勒把尋人啟事貼的到處都是。因為他貼遍整個學校,都不大可能找到麥卡,麥卡根本就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她只不過是臨時過來找同學,找完了同學,自然就回自己學校去了。
麥卡在南街中學。
從南街中學過來,不堵車的時候,坐公共汽車大約要一個半小時,叫計程車則只要半個小時。堵車的話,時間自動翻倍。這個城市太大了,隔著一條長長的江。
大概,麥卡的潛意識還是愿意的。人就是這樣奇怪,自己覺得不應該做的事情,還是做了。麥卡是想編造一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名字欺騙喬勒,但是,她到底還是說了另外一個名字,夏默。她要找的同學夏默,和喬勒一所學校。一切就變得容易了。
喬勒脾氣很好地等在教室外,等夏默出來,然后笑瞇瞇地湊上去,我想找你打聽一個人。夏默當然認識喬勒,本校有名的壞男孩。夏默退后了幾步,說,你這樣認識女孩子的套路太老了,沒效的,我不會對你這種不上進的人感興趣。
真的,見過了麥卡的喬勒,格外好脾氣,他說,我是認真的,我不是來找你,你肯定認識她。眼睛很大,跟貓似的。
這么一說,夏默就想起來是誰。
喬勒把當時情況很細致地描述一遍。
夏默就微笑了,夏默笑起來都是很迷人的,但是夏默看不見喬勒的視線有半點凝聚在自己身上。看來他確實是對麥卡感興趣了,而不是對她。
夏默仰起頭,故意不看他,只看云。一朵兩朵三朵……喬勒很有耐心地靠到柱子上,也看頭頂,說,今天的云很美,是吧!夏默“撲哧”地笑了,說,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告訴你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學生,還有怎么去找她。
你問。鍥而不舍的男生迅速地說。
夏默就問了,我和她,誰比較好看?
喬勒說,你好看。
夏默又問,那為什么你不追求我?
喬勒聳聳肩膀,我只需要回答一個問題。
她叫麥卡,南街中學。夏默遵守約定。
好,謝了。喬勒沖到不遠處斜靠花壇欄桿的單車,騎上就走。夏默看著漸漸變成小小的黑芝麻一樣的背影,嘆了口氣。夏默對著空氣說,傻瓜,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
原諒
麥卡是有男朋友,但卻到了關系最微妙的時候,搖搖晃晃的隨時會從鋼絲上墜落。半個月前收到男友裘逸的信,他已經決定繼續讀德國的大學。麥卡很失落,沒有回復郵件。從學校中途退學,跑到國外留學,裘逸沒有跟麥卡商量。
沒得商量,裘逸說他不能夠違背家里的安排。那她算什么呢?難道就一點不值得考慮么?麥卡才打了一個國際長途的電話,半個小時,說的話沒有超過十句。
麥卡問,我還要繼續等嗎?
裘逸說,只要你愿意,再兩年,兩年就好了。麥卡就掐了電話。如果電話能被掐死,肯定已經被麥卡掐死了千百回了。
宿舍樓外有人一聲一聲喊著她的名字,“麥卡,麥卡,你出來。”
麥卡往下看去,是終于找到南街中學這里的喬勒。他放下小單車,仰頭與麥卡對看,很有信心麥卡會下來跟他見面。
麥卡真的就下來了,說,你是想要我做你女友吧!
麥卡的直接讓喬勒有點舌頭打結,不過很快就流暢了,沒錯,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麥卡答應的時候,看了看頭頂,有一朵云正在消散。麥卡不打算告訴喬勒,裘逸的存在。
夜晚麥卡接到了夏默的電話,夏默是麥卡最好的姐妹,所以她直接問,你們怎么樣了?她了解麥卡,遠遠勝過麥卡自己。
我要做喬勒的女朋友,麥卡說,你不會反對吧!
夏默問,裘逸呢?
麥卡沉默了許久,說,我也想知道被人追求的滋味什么樣?
什么樣的呢?很幸福吧。
周末,喬勒手里捧著這個季節里最清甜的沙田柚拿給麥卡。麥卡卻感冒了,不能夠吃生冷的食物。喬勒一摸麥卡的頭,就按下她,叮囑不許起來,好好休息,他馬上去買感冒藥。等到喬勒回來,麥卡把感冒膠囊拆開,一顆一顆吃里面的彩色的微小藥球。從小就沒學會吞藥,藥丸卡著喉嚨,滿口苦苦的感覺,麥卡刻骨銘心。麥卡看著喬勒,忽然冒出一句古怪的話,你對我真好。
喬勒一旁看著,很體貼地笑,你是我女朋友呀!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從前恰恰相反,這樣的照顧都是麥卡對裘逸做的。
麥卡覺得自己很幸福,打電話給夏默匯報自己的幸福,順便問,在你們學校,喬勒是什么樣的男生?
“典型的bad boy啊,蠻橫、常常與人斗狠,不過聽說他家很有錢。”
那么,喬勒已經被愛情馴服了,在她身邊,乖巧得像是一只小狐貍,時刻揣摩著自己的喜好。麥卡說不許再跟人打架,喬勒就把這話抄寫下來,寫在自己的衣服上,逗得麥卡哭笑不得。
這樣的日子久了,麥卡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她一開始就是與喬勒交往,當中從來沒存在過一個叫裘逸的男生。兩個人的距離太厲害了,會改變當初的濃厚的戀情,變成了現在白開水一樣的節日問候。
十二月來臨,麥卡提前收到裘逸的賀卡,祝圣誕節快樂。麥卡也回了一張賀卡。
事實上,麥卡也沒有過問裘逸在國外會不會有一些金發碧眼的小情人,也沒有告訴他自己身邊有了新人。麥卡覺得,很多事情誰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么樣。如果哪天裘逸忽然回國,那么她還會回他身邊嗎?那么喬勒怎么辦?
喬勒會原諒自己么?
不知道。
漸漸變得模糊了
天色灰暗,學校操場上,喬勒面孔充血,漲得通紅,扯著裘逸的衣領叫嚷,你想搶我女朋友,然后一拳揮舞出去。斯文的裘逸,鼻子開始流血。裘逸根本不擅長打架,但還是一把扭著喬勒,摔在地上。麥卡在一邊看著,卻一點也不驚慌,像一個電影觀眾冷靜地看著大銀幕上打打殺殺痛苦流血,全當欣賞。麥卡卻看見另外一個女孩子在不遠處,手足無措,大聲阻止,又阻止不了,傷心大哭。麥卡看不清楚那個女孩子的面孔,走過去,靠近,再靠近——
麥卡驚醒了。這是一個古怪的夢。
原本看得很清楚那個女孩的面孔,一下子全忘記了。麥卡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看著兩人爭斗,自己卻無動于衷。最要命的是,怎么也想不起來夢中的女生是誰?
沒有睡好的麥卡,無精打采地去見喬勒。喬勒約她出來,很神秘地笑,說是給她準備了一份圣誕禮物,想知道是什么嗎?
麥卡只是“哦”了一聲,在暖氣充足的KFC餐廳,走神了。喬勒推麥卡的肩膀,麥卡才回過神,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喬勒說,你肯定沒睡好。麥卡撒謊,我昨天晚上通宵看了一本小說,太吸引人了。
麥卡很吃驚自己說謊這樣流暢,一點也不結巴。
回去路上,麥卡決定跟裘逸說分手,她現在不需要再留一個位置給他了。原本是有拿喬勒當空虛的替代品的意思。可是現在,麥卡覺得自己應該是99%喜歡喬勒,剩下1%,只是對裘逸的一點回憶。
裘逸是麥卡倒追的。那個文靜的,俊秀的,就知道用功念書的男生,站在學校舉辦的大型演出會下,維護秩序,不讓人隨便搬走盆栽的鮮花。這樣的好男生,麥卡就迷戀上了,老爸老媽的家教,足足用功了17年,就在片刻之間瓦解。麥卡主動地約見,吃飯,很自然地交往起來。直到他以優異的成績去了國外,直到告訴麥卡他會繼續留學……裘逸太老實了,第一次牽手是在認識三個月后,還是因為下雨,他才敢拉著她的手跑。當初,不就是喜歡裘逸的靦腆老實嗎?
這些,漸漸變得模糊了。
麥卡的心很亂。
然后,麥卡的面頰上,發出一點聲響。居然,是喬勒的一個吻。麥卡愣了。
喬勒說,這就是我的禮物,怎么樣?我喜歡你,我決定把自己送給你當禮物,你要不要?
十倍回報去愛
麥卡去了喬勒的家。
冬天的寒冷,也不如喬勒家里的寒冷。房子很大,什么都有,但是沒有人氣。喬勒很無所謂地告訴麥卡,他爸爸再婚了,因為媽媽病逝了。
麥卡就明白了。壞孩子的誕生,原因都差不多。麥卡沒有圍繞這個話題說下去。打量著許久沒收拾的房子,麥卡就說,我們來搞衛生吧。喬勒點頭。
汗水淋漓的兩個小時后,麥卡癱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休息。有一陣輕柔的觸覺在麥卡的嘴巴上羽毛一樣拂過。麥卡知道是喬勒,知道他在做什么。麥卡面帶微笑,拿手指戳喬勒的肚子。受不了癢癢的喬勒,哈哈大笑,像個小孩子。不知為什么,麥卡覺得喬勒漸漸變得很像裘逸了。不是外表打扮,而是內心。
腦袋里想事情的麥卡動作緩慢下來,被喬勒一把抱住。喬勒喃喃自語,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打架嗎?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有人在乎我。以前是那個學校的醫生阿姨。后來,我遇見了你。你是第一個關心我的女生哦!
一個有人愛了,祛除了暴戾與怨恨的壞男孩,和普通的好男孩,就沒什么區別了。麥卡卻笑得勉強,她想起那個夢了。
喬勒說,我想把這個房子送給你,你要不要?
麥卡又愣了,那雙眼睛的熾熱,太過強烈,她要被融化了一樣。
喬勒是這樣的男生,有人愛他,他就十倍回報去愛那個人。
兩個女生之間
裘逸回信了,他鼓勵麥卡也用功,和他去念一所大學。那么就有機會繼續在一起了。
但是麥卡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以前她就做不到這樣用功,現在她更加失去了用功的動機。愛人和被人愛,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情。
麥卡心里在想,也許,她可以重新做一下選擇。
把裘逸交給夏默,然后,自己安心地跟隨在喬勒的背后。這樣好么?應該是好的吧!夏默會愿意嗎?會的,一開始,她不就是喜歡過裘逸么?只不過因為自己占據了裘逸的心,她就退出了,成為一個簡單的朋友,遙遠地站在海岸線上看別人的浪潮翻滾。
世界上的事情,到底,不是誰的想法就能夠左右的。
夏默來找麥卡了。一起到附近的甜品館坐著,吸管慢慢運輸著水果汁,相互對看,都有話要說,卻又沒說。打破沉默的,是夏默,夏默說,我喜歡上了喬勒。
麥卡的吸管,頓時癟掉了,那是因為太用力,空氣逼迫著收縮了。
夏默繼續說,可怎么辦呢?我都不好意思去告訴他。
夏默明明知道,喬勒一直在追求自己的。
只是,只要麥卡仍然沒有答應他,仍然是裘逸的戀人,那么,夏默的愛慕,就沒有半分可責備的,喜歡什么人,那是她的權力。她已經退出過一次了。現在,她不過是在懇求,懇求一個賞賜。
兩個女生之間的友誼和位置,什么時候,走到了這樣尷尬而奇怪的境地?麥卡嗆到了,夏默就站起來,拍她的背。
清楚與不清楚
麥卡啊,麥卡,你是真的喜歡喬勒么?麥卡問自己。跟夏默告別前,她說,我一定幫你轉達,一定。可是,怎么平復自己的內心?自己的想法,該放到什么位置?
麥卡覺得痛苦了。
喬勒遠遠地,又來了。還是一樣的笑容,一樣的衣服,一樣的單車,只是麥卡看著,嘆了一口氣。
喬勒卻矢口不提他問過的問題。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從麥卡心里,取得答案。麥卡會不會要他當男朋友?他似乎很有信心。
喬勒問,你說有別的事情找我,是什么事情呢?
麥卡看著他,終于開口了,夏默說她喜歡你。
麥卡自己都沒想到,居然就這么直接地問了。問得半點也不含糊。現在,輪到她,期盼從喬勒心里,取得答案。有了他的答案,她才能夠決定自己怎么做。迷茫的時候,我們都依賴別人,最希望別人幫自己決定。
喬勒卻轉過了頭,也只是半分鐘吧。但是,仿佛螞蟻爬過十光年的距離那么長。喬勒又回過頭,笑容可愛,明朗得不像是他的性格。喬勒說,其實,我也喜歡她的呀!
喬勒說,好了,我該回去了,我們明天見吧!他沒有跨上單車,只是慢慢推著。他遠遠地來,又遠遠地走了。
你說謊,你說謊,說謊……
麥卡忽然蹲下,很仔細很仔細地看地上的一粒小石子。她想看個清楚,卻怎么也看不清楚。看清楚了,又怎么樣?
有人走了過來。麥卡的背上,有一只手,輕輕撫摩著。
喬勒的問題
如果你覺得這個世界無比復雜,如果你覺得感情也是無比復雜,那么,也許只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夏默撫摩著麥卡的背,嘆息了。夏默說,我是騙你的。我喜歡的,還是裘逸。我只不過,想幫你早早看清楚。
可是,還是沒能夠看清楚。
夏默說,我們去看電影吧!
麥卡站起身來,說,我們?兩個女生,去看電影?夏默說,不是去電影院,就在家里,去看影碟。
看什么?
夏默回答,看了你就知道了。
電影里,女主角同時答應了兩個鉆石男的約會。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選,約會還沒開始,她就卡在穿什么鞋子去參加約會的問題上了。在鞋店里,她一手藍色,另外一手提一只黃色鞋子。有人跟她搶鞋子,搶藍色,舍不得,黃色,也舍不得。那人最后告訴女主角,她抓住右手的那只力氣大一點,說明想要的是黃色的。
麥卡就默默看了夏默一眼。她就像那個面對兩只鞋子,哪一只也舍不得的女主角。夏默就是點醒她的搶鞋人。
麥卡頭也不回地跑了,她決定給裘逸再打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卻怎么也打不通。一撥再撥,始終占線。
麥卡的心莫名其妙緊張起來。奶白色電話上的藍色按鍵,呈現出暈開的樣子。麥卡恍惚了。鎮定,鎮定。不如聽一下音樂。但是歌曲在耳朵里進不去,什么都聽不清楚。過了半個小時,還是打不通。麥卡真的緊張了,麥卡下意識地按下另外一個號碼:那是喬勒的。
喬勒趕過來了,第一時間。
麥卡撲到他懷里,忍不住哇一聲大哭了。從來沒有這樣難看的哭過。鼻子抽動著,一塌糊涂。會不會出事?會不會出事情,會不會……
喬勒卻抱著麥卡,一言不發。良久,直到麥卡平靜下來。
喬勒終于開口了,放心好了,不會有事情的。麥卡抬起頭來,看見一張憂傷濃郁到幾乎滴落成水的面孔。離開那個懷抱,兩個人相對方向坐下來。
“丁零”,這邊的電話,打破了岑寂。
麥卡接過話筒,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是不是打過來了?……這邊摔了手機,所以換的過程,打不通……別擔心……
可以放心了。
喬勒卻躲避著麥卡的眼睛,他只是用很隨隨便便的語氣,問,如果有一天,我的電話也打不通了,你也會這樣緊張嗎?
麥卡低下頭去。
兩年以后
裘逸回來了,從前的朋友叫齊全了,定好的包廂里,堆滿了食物和酒精飲料。極大聲的笑鬧,極喧囂的說話。還有,極其隔膜的KYV伴奏。裘逸問,喬勒呢?
麥卡笑而不答。麥卡抱著麥克風,唱的一首松隆子《夢的點滴》。這已經是一場聚會的末尾,筋疲力盡。
最后,所有人一起散開。這種場景,都是這樣的。從極鬧到安靜下來,情緒高位的水流傾泄完畢,然后是無盡的空虛。裘逸拉著的女孩子,是夏默。麥卡笑著招手說再見,看著他們一起離開。他們的背影密切到沒有縫隙,仿佛可以共用一個背影。裘逸的回來,是他的大學一年級的假期。他終于還是走到了夏默的身邊,或者,應該這樣說,夏默,才是那個始終不變,心存裘逸的人。
變化了的,是麥卡。
夏默在辦理簽證了,如果順利的話,她會在下學期,抵達裘逸所在的大學。在麥卡給裘逸的電話漸漸少的過程當中,大把的時間,讓度出去。麥卡不知道,裘逸究竟是怎么樣,漸漸誕生對夏默的好感與眷念,夏默的心念,又是怎么被裘逸領會。
這是一個謎。別人的愛情,都是謎語。謎底掌握在當事人中間。
只有麥卡例外。
因為那一天,她故意念出了夏默的名字,企圖把喬勒引導向夏默。所以,她的全部故事,夏默都是一個忠實的電影觀眾,忠實地留意每個情節,并且,她的存在,似乎像是被操縱好一樣,協助著別人推動進程。
還是讓我們回到那個問題吧!
“如果有一天,我的電話也打不通了,你也會這樣緊張嗎?”
當時的麥卡低下頭去,很久很久。最終,她是這樣回答的,我看不清楚我心底的答案,但是我想由時間來澄清。
麥卡回答了喬勒之后,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去找夏默。她沒有做別的事情,只是把裘逸的電話打不通的情況,告訴了夏默,然后又告訴了夏默,喬勒的那個問題。
然后,人生的時鐘繼續走動。
兩年的時間,可以發生許多許多的事情。
這兩年,也確實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喬勒在聽見麥卡說夏默喜歡他的時候,難過之余,曾經信口說出他也喜歡夏默。喬勒以為,麥卡是在暗示他離開。可是,在最惶恐的時候,麥卡想到的人,是他。
喬勒在麥卡的回答之后,說,我愿意等。
再漫長的等待,他也愿意。
喬勒開始用功學習了。
喬勒說,讀同一所大學,好么?
麥卡說,好。麥卡問他,是為了我嗎?如果最后我仍然不愛你,那你的用功不就失去了意義?
喬勒這樣回答麥卡,但我總是要成為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就算你最后發現真正愛的不是我,也不會因為錯愛過,而懊惱后悔。最冷的雪天,喬勒收到麥卡的手工圍巾。最炎熱的夏天,下課了,在一起繼續用功。
……
高考終于來臨。
鈴聲響了,最后一門功課的考試結束。
學生們都走光了。麥卡走著,經過了學校的空蕩蕩的路。五月的天空,與十一月那么相似,一樣明亮如玻璃。麥卡默默地想,如果,不能夠到一所大學,怎么辦呢?
七月,通知結果出來了。
馬賽克之畫
此刻,小屏幕上,主持人相互插科打諢。麥卡看著節目,笑得不停喘氣。來參加節目的一個男人送上他的禮物。據這個男人說,他每個月可以收入幾十萬。為什么呢?因為他用很便宜的馬賽克畫畫。馬賽克就是那些花花綠綠的,晶瑩類似玻璃的東西。一小塊一小塊的方格子。很近的地方看,也就是花花綠綠的一片模糊,看不出什么來。但是,后退幾步,再后退幾步,再幾步,漸漸輪廓清晰了,漸漸細節也清晰了。居然是娛樂主持天王吳宗憲的臉……
麥卡笑了。這一次笑得平和而又寧靜。
麥卡的身邊,是喬勒。所在的地方與時間,是喬勒的那所大房間,在一個中午。陽光很好,麥卡回過頭問,你說,趴在陽臺上睡覺行么?
男生喬勒卻已經睡著了。
麥卡的回憶,已經填滿了與喬勒在一起的事情。
那個錄取結果出來的時候,喬勒把通知書放在背后,很倔強地望著麥卡。喬勒說,我也沒考上。
喬勒并不知道,麥卡第一個要看的,不是自己的。而是他的。這個念頭,直到出結果的最后一天,麥卡都沒有。
考砸的是麥卡。
麥卡知道,喬勒在騙她。
某些事情,麥卡知道看清楚。
還有裘逸,麥卡終于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想起他了。
時光的澄清
麥卡凝聚目光,很仔細地看喬勒的面孔。那個天空亮如玻璃的日子,她在夏默學校的第三層樓梯,看見他坐在臺階上。她送他去學校的醫務室,路上,麥卡忽然臉紅了,因為個頭比她高的喬勒,腦袋垂著,面孔幾乎貼到她的嘴巴。
現在他們距離很近,麥卡在他睡得很香甜、不覺一切煩惱憂愁的臉上,吻了一下。
很多的人,很多的人,一定要在某一時刻,要一個準確的答案。那個答案卻根本說不清楚,只有一咬牙,生硬地做出選擇。因此,你向左走,我向右走,我們各自的背影散在光陰的曠野里。可以,如果多放一點耐心,讓那些慌亂沸騰的靈魂沉靜下來。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
時光終會澄清那些迷路的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