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紹】
薄翔, 42歲,江蘇廣播電視大學普通話測試中心辦公室主任, 1985年到江蘇廣播電視大學工作。
心語獨白:言為心聲,語為情結。
我工作的語委辦公室并不寬敞,更不豪華,在這不大的空間里卻每天回響著悅耳的語音交響樂,令人心曠神怡;其主旋律當然是以北京語音為主的普通話,但是又時有吳儂軟語、淮揚方言、徐州侉(kuǎ)話作為和弦蕩漾在空間,這悅耳的交響曲消除了案牘之勞形,更能催人上進。
平時我們聽到最多的話是:“老師,我想報名參加考試。”若是膽小的女孩子,還會加一句:“您看我行嗎?”等不到我開口,陪她來的同伴就會說:“怎么不行!老師,她是我們班的尖子。”這時我接上茬兒:“那我考考你,這個‘尖’字作名詞和作形容詞時的讀法有什么不同?”沉寂數秒后,那個膽小的女孩兒會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尖兒’是名詞,‘尖’是形容詞。”這時那同伴會像中了彩一樣地說:“老師你看我不是吹的吧?不過我們蘇州人說‘尖’字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就像,就像唱京劇的說白讀作尖音,把聲母‘j’讀作‘z’,還有‘姐’字,不讀‘jiě’,也要讀尖音,”她怕我們不懂,還會模仿蘇州評彈的唱腔說一句“小姐,我這廂有禮了。”大伙兒這時準會像聽了一段吳儂評彈說唱似的解乏。
有一次,兩位男學生來取普通話測試成績,因為有了點兒差距,就爭了起來,一個說:“俺們徐州可是正宗的北方方言,”另一個不等他說完,搶上一句:“你知道嗎,南京話也是北方方言,明代還是官話呢。”那個徐州小伙子顯然不服南京的同學,譏諷到:“你把‘牛奶’和‘瀏覽’讀給老師聽聽。”我洗耳恭聽,果然,那個南京小伙子是有些“l”“n”不分。看著那徐州學生得意的樣子,我給他出了道題:“你看天空當中有什么?”他不解地說:“天空當中有太陽。”我們一聽他把“天空當中”全都讀成了徐州方言的上聲調,笑得樂不可支。笑歸笑,這哥兒倆非要我說說普通話與北方方言的關系,我就不吝口舌地從方言、次方言、官話和普通話講起,特別提到了民國初期老官話不能推行的原因是:標準語脫離了方言就沒有了生存的依靠。看著他倆聽得如饑似渴,若有所悟的樣子,我又加了一句:“當然,徐州話和南京話與北京話都不能完全代表普通話。”他倆會心地笑了,說:“老師你放心,我們今后會把普通話唱得比說得更好聽!”我一邊笑著,一邊在想象方言與普通話匯為同一支曲子的妙處。
到我這兒來的學生真是太多了,以至記不清每個人的名字。唯有孫強民,讓我難以忘懷。他來報過四次名,考了四次,每次的成績都有變化,時高時低,最好的一次成績是二級甲等。許多學生考到了二級乙等,就欣喜若狂,可是唯有他每次拿到成績總有一絲不滿。在他第四次拿到成績后,他沒有離開,等了一會兒,他終于對我說:“老師,能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嗎?”我放下手頭的事兒,說:“還是不滿意嗎?”他咬著嘴唇,答道:“是不滿意。我就不知道為什么不能考得更高些。播音員的標準……”我知道他是“廣播電視節目編導”專業的好學生,幾乎門門課程都是優,這種好強的學生現在并不多見,我看著他說:“今天中午我來幫你診斷一下,看看哪些地方還要加強訓練。”從此幾乎每天中午,他都要到我的辦公室來,我發現了他的語音含有鹽城方言的一些特點,為此給他專門挑選了一些詞匯和文章進行訓練。之后有兩個月的時間沒見他的身影,終于有一天他帶了一支錄音筆來,告訴我說:“老師,這下好了,我可以不用每天中午來妨礙您休息了,但是還要請老師聽了錄音,幫我指出問題啊。”看著他明顯瘦了的臉龐,便問他:“錄音筆怎么來的?”他笑了笑,輕聲說道:“牙縫里省的。”
在我的辦公室里,每天都會有這樣一些語音的旋律在耳邊奏響,那些言語的音符發自一顆顆年輕的心間,那些樸素的情感激蕩在語句和聲調之中,向上的意愿、南腔北調的語言交匯成一首令人振奮的樂曲,讓我們記住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