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如若沒有雪花,那整個冬天就會遍地瘦削與蒼涼。早些時候讀《詩經》,其《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很容易讓人陷入一種不能自拔的憂傷境地。在性情中人眼里,雪是婉約之物,脆弱得捏它一把肯定滿掌盈淚。
我的故鄉在一個小縣城,每臨冬天總有那么幾場肆無忌憚的大雪,有時像篩糠一般飄飄灑灑,有時像飛揚的棉絮被風撩撥,讓人在恍惚之間,大地已經成為一個銀白的世界。年少時節,即使一雙手被凍得像紅嫩的生姜,也還會固執地留戀于雪中的游戲,譬如像魯迅先生《故鄉》中描繪的那樣,支一把篩子,撒幾把秕谷捕鳥,或者邀約幾個調皮的伙伴,溜到竹林里捉鳥。那時的我就像是個男孩子,最快活的游戲其實是大雪冰凍之后滑冰,冰凍之后的積雪非常堅硬,摔倒在雪地上,往往弄得鼻青臉腫,但我們的快樂絲毫不減。
隨著歲月的更替,對雪就漸次地疏遠起來。經常漂泊于茫茫人海,為一個簡單而卑微的夢想勞碌,即使無數遍讀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也沒有那種超凡脫俗的境界了。浮世的雪,曾經在我年少的日子里擦亮黑夜的雪,卻因我個人的心態,變得了無生趣。
近日有同事拿兩首寫雪的順口溜向我討教,其一是“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其二是“六出飄飄降九霄,街前街后盡瓊瑤;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弊x罷覺得形象生動且有幾分趣味,自然莞爾。莞爾之后,不覺意識到,今年的冬天已經蒞臨月余,卻久不見雪的蹤跡。于是佇立在窗前,不由得懷念起那年少時纖塵不染的雪,盼望著那些承載了我童年向往與快樂的雪花從天而降,洗滌我塵世中的世俗與平庸,歸還我本真的質樸與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