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軍是魯迅的學生、著名作家,1907年出生于遼寧省義縣下碾盤溝村(今屬錦縣)。1932年初,他來到哈爾濱后正式開始文學生涯,成為中共秘密組織所領導的革命文藝隊伍中的一員。1934年6月,他來到青島,與蕭紅一起編輯《青島晨報》副刊,在此,他寫出轟動文壇的成名作《八月的鄉村》。1940年6月至1945年底,他一直工作和生活在延安,擔任魯迅研究會主任干事,“文協”分會理事、《文藝月報》編輯、魯迅藝術文學院教員等職務。正是在這時,他有幸與彭真相識相知,留下一段感人的佳話。
初 識
1940年6月,蕭軍攜妻女到達延安,定居在“延安文協”窯洞里。
從1941年7月起,蕭軍和毛澤東來往信件頻繁,有時還直接到楊家嶺毛澤東家去拜訪。
1942年的一天,蕭軍去毛澤東家串門時,見到毛澤東正與人談話,此人身材高大、體魄健壯、前額寬廣。毛澤東一見蕭軍,立即微笑著介紹說:“這位是彭真同志,他原來的名字叫傅懋恭。”一邊說一邊在一小張宣紙上寫了“傅懋恭”三個字遞給了蕭軍,又向彭真說:“這位是作家蕭軍,東北人,就是寫《八月的鄉村》的田軍。”
彭真早就看過《八月的鄉村》,對蕭軍也有所耳聞,他緊緊握了握蕭軍的手,自我介紹說自己有許多化名,“彭真”是他在1937年參加全國黨代會之后正式對外使用的名字。
彭真是山西人,蕭軍是東北人,兩人雖然不是同鄉,但卻一見如故,越談越親熱。彭真是創建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負責人之一,此時已調任中央黨校教務長,后來,蕭軍常去看望他。彭真的樸實、正直、熱誠使蕭軍視之為知己,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結束之后,1943年文協撤銷,改成中央組織部招待所。作家們大都下放去和工農兵相結合,體驗生活,走不了的也分散到其他單位繼續參加整風。蕭軍仍住原處,繼續寫他的長篇小說《第三代》。1943年冬,蕭軍因為受不了招待所負責人的冷遇,一氣之下帶著臨產的妻子和兒子蕭鳴,到延安縣川口區第六鄉劉莊落戶當了農民。
1944年3月3日,毛澤東派秘書胡喬木在延安縣委書記王丕年陪同下,來到偏僻的劉莊勸蕭軍回城。蕭軍深為毛澤東對自己的關懷所感動,考慮再三后回到了中央黨校第三部。
懇 談
當時,彭真已擔任延安中央黨校副校長,中央黨校共分六個部,各行各業的干部分別進行整風學習。黨校三部是文化人學習的地方,云集了許多文藝界的新老同志。
蕭軍從劉莊一回到延安,即特意前往拜訪彭真,針對毛澤東在兩年前力勸他“入黨”的提議,首次鄭重其事地提出了參加中國共產黨的意愿。
蕭軍還帶去了他在劉莊寫的日記,并把自己“為什么要入黨”的那部分拿給彭真看。彭真看得很認真,看后特別高興,覺得蕭軍在思想上有了長足的進步,他知道,個性極強的蕭軍能夠克服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和自由散漫等缺點,有了入黨的要求,是很不容易的。他在對蕭軍表示真誠的歡迎的同時,還懇切地提出:“黨的基本原則是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個人服從組織,全黨服從中央。你的頂頭上司不一定比你的能力強,大多數人的意見有時候也不一定正確,你能夠具體服從嗎?”
彭真提出的這個原則性很強的要求,使得蕭軍有些猶豫。蕭軍考慮了一會兒,也同樣如實誠懇地袒露心跡,毫不掩飾地說:“不能!如果決議對,我服從;如果我認為不對,我絕對不能服從,不能照辦。誰要是命令我、支使我,我立刻會產生一種生理上的反感,這是我的弱點!難以克服的弱點!看來我還是不夠黨員資格,我還是在黨外跟著跑跑吧,別給黨找麻煩!” 就這樣,蕭軍自己又撤回了入黨申請。
彭真殷切地說道:“你什么時候想通了再來找我吧!我們永遠歡迎你。”他期待著蕭軍更大的進步。
這是蕭軍與彭真之間的第一次較長時間的推心置腹的談話。蕭軍一向認為,在值得自己信賴和敬重的人面前,沒有什么可以隱瞞的。而彭真對于蕭軍的態度,同毛澤東一樣,除給予必要的關懷、愛護外,還需加以嚴格要求。談話中,他既充分肯定了蕭軍的長處和優點,也極為坦誠地指出了他的缺點和不足,時不時加以督促,幫助他改進。
1945年4月,黨校三部的整風學習結束以后,蕭軍被分配到“魯藝”任文學系教師。
在東北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共中央調遣大批干部從延安出發,去各地區開展工作,建立革命政權。彭真被派往東北工作。身為東北人的蕭軍也被批準回東北工作。
彭真先行一步,蕭軍一家則在11月中旬隨同周揚、沙可夫率領的“魯藝文藝大隊”踏上了奔赴東北的旅程。
臨行之前,蕭軍去向毛澤東辭行。毛澤東對整裝待發的蕭軍笑呵呵地叮囑說:“希望你回到東北以后,能與彭真同志密切配合,協助彭真同志開展好東北解放區的文化工作。”最后,毛澤東親切地再三吩咐道:“聽彭真同志說你有過入黨的要求,到了東北以后可以再向東北局提出來,我們歡迎你!希望你一定協助彭真同志把東北的文化工作做好!”蕭軍連連點頭,表示一定遵照毛澤東的指示去做。
途經張家口時,蕭軍遇到了彭真的夫人張潔清。張潔清見蕭軍夫婦和3個孩子缺衣少被,便特意送來一床鮮紅緞面的新棉被。蕭軍抵達張家口之后本想立刻去東北,但因前方路上有戰事,便暫在張家口停留。
1946年8月7日,《東北日報》刊出一則消息:“適應新形勢需要,東北大學擴大規模”,宣布“魯迅藝術文學院由《八月的鄉村》作者、東北青年所熟知的全國知名的東北文學家蕭軍先生任院長”。為了盡快將工作開展起來,彭真派人專程到張家口接蕭軍。
9月21日,蕭軍到達哈爾濱,當晚就立刻去見了彭真。在彭真的委托和支持下,蕭軍在哈爾濱的各學校、機關、單位做了50多天60多場演講,每次聽眾少則幾百人多則上千人,每天講一場或兩場,每次講三四個鐘頭。在演講中,蕭軍熱情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政策,闡明民主政府的主張,解答群眾提出的各種問題。到了晚上,蕭軍就及時向彭真匯報白天演講的情況,然后兩人共同研究、分析,常常談到深夜。后來,蕭軍把群眾提出的幾百個問題分門別類整理成詳細的書面材料,復寫了4份,交給東北局和東北行政委員會各一份,彭真一份,自己留了一份,作為黨和民主政府進行解放區各項工作的參考。
蕭軍剛到哈爾濱時,東北局給他派了一個警衛員,被他當即謝絕了。于是,彭真便送給他一支手槍,還送給他一支派克牌鋼筆隨身用。
1946年11月10日,蕭軍離開哈爾濱去佳木斯東北大學“魯藝”報到,擔任院長。在佳木斯,他又為當地各單位機關學校舉辦了多次座談會,做了多場演講。通過分析當前的形勢,思前想后,蕭軍還是覺得在當時由自己創辦一家出版社更有意義。于是,他給彭真寫去一封信,要求辭去“魯藝”院長職務,回哈爾濱去創辦出版社。
經彭真同意后,蕭軍辭去了魯迅藝術文學院院長之職,于1947年3月21日,回到哈爾濱工作。4月間,彭真指示東北局宣傳部副部長凱豐資助蕭軍3兩半黃金,開辦“魯迅文化出版社”,蕭軍任社長兼任“東北文協”研究部部長。5月4日,創辦《文化報》并任主編。
在身邊的共產黨員們的善意批評和反復開導督促下,蕭軍終于于1948年7月間,向凱豐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信中這樣寫道:
凱豐同志:
多少年來,我留在黨外,這絕非從任何個人動機出發,而是從革命客觀需要出發——這是我個人的認識——幾次和彭真、毛澤東以及其他同志談到入黨問題,我在堅持這看法的同時也覺得自己思想、感情還未成熟,因此拖到如今。
在我個人感到現在已是我走入共產黨的時期了——主觀和客觀條件已經到了應該解決的時期了,因此我今天鄭重提出,請求加入共產黨,請你轉達東北局,如何考慮給以回答。此信由舒群同志轉達并托他口述一切。此致敬禮!
蕭 軍
一九四八年七月二十五日
很快,蕭軍要求入黨一事,由已經調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的彭真,向毛澤東做了專門匯報。8月,經中共中央、毛澤東同意,批準接受蕭軍為中共黨員,并由東北局正式通知他:可以參加所在黨小組生活了。
然而,風云突變。在林彪、高崗等人的授意下,蕭軍竟被莫須有地冠以反蘇、反共、反人民的三項彌天大罪,在全東北解放區內遭受到曠日持久的點名批判。緊接著,魯迅文化出版社和《文化報》被停辦,而他本人也被撤銷了一切職務,下放撫順礦山“體驗生活”。自然,參加黨的生活一事也就泡了湯。
直到晚年,一提及當年“文化報”的事件,以及頭上那頂戴了30年之久的“三反”帽子,蕭軍的心境就難以平靜下來。他說,如果彭真仍在哈爾濱主持東北局工作,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至少,問題遠不會如此“嚴重”。
磨 難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隨后,東北疏散人口,經組織同意,蕭軍夫人領著兒女回到北京,與離別12年的父親團聚。1951年春節前,蕭軍也來到北京,與妻兒同住岳父母處。由于東北局個別人的百般刁難,拒轉其組織關系,到北京后,蕭軍既無生活費可領取,也沒有哪家單位接收。他只得一面向親友借貸,一面從事寫作以換取微薄稿酬。至次年春夏之交,為生活所迫,在寫完長篇小說《五月的礦山》以后,他以一個北京市市民的身份,給已任北京市市長的彭真寫了一封信,請求安排一個工作。
彭真接信后十分重視,分配蕭軍去設在北海公園內的北京市人民政府文化教育委員會文物組任考古研究員,月發生活費120元,另月發房租補貼20元,這才解決了蕭軍的燃眉之急。
在1955年和1958年,蕭軍兩度受到批判(1958年《文藝報》第二期上再度批判王實味的《野百合花》時,又錯誤地把蕭軍在延安時經毛澤東審閱修改過的文章《論同志之愛與耐》也加以批判,致使蕭軍當時寫好的《過去的年代》也未能再版),再度陷入困境。在此期間,蕭軍歷經多年潛心鉆研,參加培訓學習,掌握了正骨、針灸、按摩等醫療技術。他決定棄文從醫,將有生之年獻給祖國的醫療事業,為人民服務,并將7個兒女撫養成人。
1959年5月,蕭軍致函彭真,請求市政府給予他行醫和考試的機會。不久,市政府派來了市衛生局的兩位局長了解了有關情況。5月20日,三位中醫專家對蕭軍進行了一次技術、理論測驗,蕭軍順利地回答了所有問題。之后,蕭軍又兩度致函彭真,請求給以正式的考試機會。然而,事情的結果卻是戲劇性的:9月1日,蕭軍接到了去北京市文化局談話的通知,10月1日起,他被安排到北京市戲曲研究所任研究員。因東北局一直沒轉工作關系,因此,無法定工資級別,每月發給生活費110元。
顯然,這是彭真又一次幫助了蕭軍。盡管蕭軍當時對沒當成醫生百思不得其解,卻對彭真給予他一家老小最大的支持和援助深為感動。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第一批被捕挨斗的就是“彭、羅、陸、楊反革命集團”。這突如其來的事件,使蕭軍大吃一驚。他對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三位的情況不太了解,但對彭真的革命歷史與貢獻是清清楚楚的,彭真怎么會是“反革命”呢?
為此,當林彪、江青一伙欲置彭真于死地而后快時,蕭軍十分憤怒,他全然不顧日益逼近的危險,義憤填膺地呼吁:“彭真同志是一位受人尊崇的老革命!”
后來,當聽說在北京工人體育場召開的十萬人批斗大會上,彭真在暴力脅迫下,始終沒有低下他那正氣凜然的頭時,蕭軍從心底里為彭真的正氣叫好,也更加深了對彭真的敬意。
不久,蕭軍自己也遭到批斗、毒打、抄家、關押、勞改,可他以巨大的意志力和對黨的信任,承受著皮肉之苦,忍受著不白之冤,一直能站穩革命立場,堅持革命原則。直到1974年7月,蕭軍才被“解放”,被安排到木材廠當一名壯工,年已67歲的蕭軍拒絕了。最后,蕭軍便被分派到新街口街道辦事處,成了一名被監管的“居民”。
在這段非常歲月里,雖然彭真與蕭軍都受到了極不公正的待遇,但是,身陷囹圄的彭真沒有放棄自己的信仰,他集中精力研讀馬恩列斯毛的著作,潛心思考中國革命與建設的諸多深層問題;蕭軍也沒有放下手中的筆,寫出了大量的詩詞。
1978年底,彭真從“下放地”陜西省商縣回到了北京。1979年,中共中央為他平反昭雪,恢復了名譽。隨后,他被選為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委員會主任,負責領導制定各項法律,并監督執行。復出的彭真,雖然年事已高,但工作熱情不減當年,他兢兢業業,日夜辛勞。
1980年4月,中共中央組織部、宣傳部批復了北京市委給蕭軍做出的政治結論:“……蕭軍同志早年投身于民族解放運動,并以自己的文學創作宣傳抗日救亡,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的賣國政策和獨裁統治,他為追求進步和光明,兩次去延安。蕭軍同志擁護中國共產黨,擁護社會主義,是一位有民族氣節的革命作家……”并在結論中申明:關于《東北局對蕭軍問題的決定》,《文藝報》對蕭軍的“再批判”,姚文元點名蕭軍是“反黨分子”,“文化大革命”中將蕭軍作為“老牌反黨分子”關押批斗……都是錯誤的,應予平反。幾十年以來強加在蕭軍頭上的種種罪名全部被否定了。蕭軍恢復名譽之后,參加了第四屆全國文代會,被選為主席團成員,并當選為中國文聯委員、中國作協理事、全國政協委員,還擔任北京市作協副主席。
重 生
蕭軍恢復名譽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寫信問候彭真夫婦,慶賀大家重新獲得了自由,全國恢復了正常秩序。
1984年1月26日,彭真特意邀請曹禺夫婦和蕭軍夫婦到他家去小聚。大家劫后重生,感慨萬分。席間,蕭軍的女兒就“蕭軍行醫”不成一事向彭真請教:“彭老,父親從東北到了北京之后,決心棄文從醫,而且還考取了中醫正骨、按摩的開業文憑,馬上就要掛牌營業了,傳說是北京市委下了指示,說蕭軍行醫,影響太壞,于是,市里就把他安排到……這才有了固定的生活費,養活了我們這一幫兒女……確曾有過這樣的事嗎?”
彭真微笑著點點頭,說:“嗯,有這回事。”他略作停頓,回憶道,“不過,當時我是這么講的:蕭軍在東北有什么錯誤,我不過問。有一條——共產黨是不能餓死人的,總得給出路。而且,他又是《八月的鄉村》的作者、魯迅先生的弟子,影響面很大……那時候,由我來主持北京市的工作,說話還算數吧!哈哈……”彭真的話,引起在座人的一陣歡笑。
1985年,蕭軍夫婦收到了彭真親筆簽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匯編》精裝本。夫婦倆手捧沉甸甸的書冊,不禁心潮難平:這本書在彭真的領導下精心匯編了從1979年至1984年的所有法律法規,使得普通老百姓從中受益,既增長了法律知識,又可以運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益。蕭軍為了記住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情緒激昂地揮筆在書中寫下了“一九八五年十月十一日收”的字樣,并認真簽了名,還蓋上了自己的印章。
1987年1月27日,彭真和一些參加過19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老同志們集會時,和蕭軍促膝談心,談了很久,希望他繼續努力,為開展祖國的文化工作帶好頭,多做貢獻。
蕭軍沒有辜負彭真的期望。1987年4月,以蕭軍為團長,葉君健、韶華為副團長,張楔為秘書長的中國作家代表團一行15人,前往香港、澳門進行文化交流和參觀訪問。他們所到之處,受到了港澳以霍英東、馬萬祺二位先生為首的各界的熱烈歡迎和款待。開會、座談、參觀,一直忙到5月16日下午才返回北京。
回京之后,年事已高的蕭軍因積勞成疾,突然發病,經檢查,被確診患了賁門癌。6月19日下午3時許,正在主持全國人大常委會會議的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彭真聞訊后,立即委托自己的秘書趕往醫院探望蕭軍。與此同時,彭真還親自給醫院負責人打了電話,關切地詢問病情,并請他們多多關心對蕭軍的治療……
在此次探望中,彭真的秘書詳細地聽取了蕭軍提出的關于尋找當年在東北的演講材料,關于魯迅著作版權,關于請求提前安排煤、衛、暖設施齊全的住宅等問題的意見和請求。1987年12月11日,在彭真的親切關懷下,蕭軍一家從居住了幾十年的后海邊一處危樓搬入了新落成的京西木樨地茂林居,這是一套單獨走廊、設施齊全、寬敞明亮的高層套房。然而,由于病情急劇惡化,蕭軍只在這里住了一個月,便再度住進了海軍總醫院,直至逝世。但是,他從心底里深深感激彭真,使他在臨終前實現了一個夙愿。
轉眼到了蕭軍80大壽的日子。兒女們做好了充分準備,向醫生請了假,將蕭軍接回后海“蝸蝸居”小樓過生日。祝壽宴會上,彭真專程派司機送來一個特大的生日蛋糕,給蕭軍祝壽。蕭軍高興之余,特意捧著蛋糕照了一張相留作紀念。
1988年2月3日晚8時許,即將從委員長任上卸職的彭真偕夫人張潔清前往海軍總醫院探望了病重的蕭軍。一見面,兩位老友緊緊地握著手,半天也不松開……
彭真親切地對蕭軍說道:“早就想來了,事情太多,總是脫不開身。”他希望蕭軍安心養病,醫院已經做好了準備,會全力以赴治療的。彭真還勉勵說:“你是一個堅強的人,會堅持住的……” 他鼓勵蕭軍應當樹立戰勝病魔的信心,和醫生密切配合,爭取早日恢復健康。
蕭軍聽了十分激動,他說自己對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怎么樣都行,醫生、護士都照顧得很好。末了,他請彭真放心,并希望彭真夫婦多加保重。
臨別時,彭真又一次囑托院方,一定要盡最大努力救治蕭軍。
忙于國家事務的彭真時刻掛念著蕭軍病情的發展和治療情況。在蕭軍的手術日期確定后,3月1日清晨7時10分,彭真又派專人送來一封信,以示關懷:
蕭軍同志:
聞醫院已和你商定明日動手術,不禁一則以喜,二則以懼。像我們這樣高齡的人動這類手術,怎能不令人多少有點擔心,但想到手術的結果會切除痼疾,又感到高興。
不用說你會知道醫院既決定動手術當然要竭力采取萬全措施。同時你是飽經戰斗,剛強成性,而又胸襟豁達的人,必能和醫生緊密配合,保證手術的順利成功。等候佳音,并祝早日康復。
彭 真
二月二十九日夜
蕭軍讀了這封情真意切的信以后,深受感動,熱淚盈眶,他立刻寫了回信,叫女兒馬上給彭真送去,不要耽擱。復信是這樣寫的:
彭真同志:
收到您2月29日夜寫給我的信,很為感謝。
對自己的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特別是對這疾病,如今是非除祛不可!改良主義是不行的。
我平生沒有什么遺憾的事,無論是用口,還是用筆,以至用手,我是盡了一個中華子孫應盡的力……只是朋友們的情誼,時時使我感到關情切切,難以自已。
您,年紀比我長,國事又如此地繁忙,萬望您能有勞有逸永葆健康。
海軍醫院的同志們和我本人都有信心闖過這一“關”。請放心。
潔清同志及孩子們同此問候。
祝
好!
蕭軍上
一九八八年三月一日
于海軍醫院5022室
這次蕭軍的手術,結果很不理想:病灶大面積地轉移,癌瘤已無法切除,只好進行了空腸造“瘺”術,每天靠輸送營養液才得以維系蕭軍的生命……
雖然由于癌細胞全身擴散,手術回天無力,但是,在此后3個多月的救治中,彭真不止一次地過問蕭軍的治療情況,即使是在外地,彭真也時時刻刻關懷著蕭軍。
4月15日,北京春回大地,彭真及夫人張潔清委托秘書送來了自己院子里開放的丁香、海棠等鮮花以示慰問。蕭軍見了頓時精神振奮,高高興興地捧著鮮花攝影留念。隨后,他又興致勃勃地取過筆和紙,給醫生們寫了封信:
趙大夫、徐主任:
這是我們尊敬的朋友送來他們院中的鮮花,我愿這光榮歸于您們,謹此奉上。 此致敬禮!
蕭 軍
1988年4月15日
6月22日凌晨,81歲的蕭軍走完了他坎坷不凡的人生。
當從中央電視臺、北京人民廣播電臺得知蕭軍逝世的消息之后,彭真和夫人張潔清即刻從外地開會的地方打來長途電話,向蕭軍的家屬表示了哀悼和慰問。7月8日,在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的送別儀式上,彭真等黨和國家領導人敬送了花圈。
蕭軍雖然去世,但是彭真對與蕭軍有關的各項事業仍然一如既往地給予支持。1990年,在蕭軍離開人世兩周年之際,一部64萬字的《蕭軍紀念集》出版,彭真欣然為此書題寫書名。當1991年在沈陽召開《蕭軍紀念集》首發式時,彭真又揮筆寫下了“蕭軍同志的一生是革命奮斗的一生”的題詞。
1997年4月26日,彭真不幸逝世。當正旅居湖南湘潭的蕭軍的夫人王德芬突然從電視機里看到彭真去世的噩耗時,不禁震驚悲痛至極,她立刻打長途電話給在北京的兒子蕭鳴,囑咐他速去彭真家中吊唁,并代她慰問彭真的夫人張潔清。
關于自己與彭真的這段至深友情,蕭軍在離世之前曾經對家人講過這樣一段意味深長的話:“……我之所以和毛主席、彭真同志相交,首先,他們不是按一般的作家來看待我的,我也不是按一般的政治領袖來看待他們的;其次,我不是他們的下級,我尊重他們,但也并沒忘記我自己。我們是同志、朋友、知交,是半賓半友的形式相處的。……‘共信不立,互信不生;互信不生,團結不固’。正因為他們二位對魯迅先生有著深刻的認識,而且十分尊重,魯迅先生對中國共產黨也是有著充分的認識的。我們的友情,是建立在‘魯迅關系’上的,才可能這樣的理解和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