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象形直覺思維及其現代創新

摘要：中國傳統思維的象形、直覺特征非常明顯，這種傳統思維方式雖長于形象、長于直觀，但思維的抽象化、邏輯化、理論化能力遠不及西方，所以，借鑒西方思維方式的優長對中國傳統思維方式進行優化整合，對于實現中國傳統思維方式的現代創新從而促進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象形；直覺；傳統思維；現代創新

中圖分類號：C1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3-0060-03

中國傳統思維是一種典型的象形直覺思維，這種思維雖然形成了對一些事物的真知灼見，形成了一些人生實用過程中的高妙智慧，但其對形式邏輯的輕視、對理論體系建立和邏輯論證的忽視，極不利于科學的深入發展和工業文明的推進。中國要快速推進工業化發展進程，就必須對傳統思維方式進行現代創新。

一、中國傳統思維方式的象形特征

中國傳統思維的象形特征，可以從其文字的產生發展中得到說明?！墩f文解字》：“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毕笮沃辽儆袃煞N內容：一是表現事物本身；二是借助對具體事物的繪畫來表達類概念，即以具象表達抽象。從其第一個內容來講，其由畫到字的轉向，就是一種由形到意的轉向。從畫與物的比較來講，畫是物形，而不是物本身，這種物形就是物的一種形式存在，它本身就是對真實事物的一種抽象。同時，畫本身不僅內含著人的認識，也是人的能力的一種外化，畫是把自己的所識之物通過自己的繪畫勞動表現出來，它一定程度上就表現著人的要求表現對象的“意”。而一旦這種畫能夠達到指稱表現對象的時候，這種畫的“意”就突現出來，其真實形象就相對隱退下來，畫得是否逼真已經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們能否理解你畫的是什么，只要有點像就可以了，達意作用已經超越了它的形象真實。這種達意性在一個群體范圍內一旦普遍確定，它就轉化為象形文字了。而象形字則又不同于繪畫，它并不是完全求真，不是對于對象細節的描摹，而是對于對象整體形象的把握，相對于畫而言，它的內在精神的重心已經轉移，即不是主要表現事物本身的真實形式，而是借事物之形表現與這種形相關的“意”。就第二個層次來講，則是具象表現抽象，是立象以盡意。中國文化傳統的思維方式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重視表象，即用事物的形象來表達事物的意義，關于這一點可以從漢字結構中得到充分說明。漢字從甲骨文、象形文字發展到后來的篆、隸、草、行，都是以符號象形為基礎形成指物的文字，一些漢字至今還保留象形的特征，如日、月、山、川等，一些漢字至今仍體現意形結合的特征，如男、好、鮮等。

中國傳統思維的象形特征，也可以從漢字的組詞習慣中得到說明。在語言表達中，傳統中國人最喜歡使用形象比喻象征事物的意義，比如“續弦”、“矛盾”等等就是特別典型的形象中見抽象的例子。就是概括和表述非常抽象的事物及其意義的哲學范疇，很多也未能脫離具體形象，它往往是從所指稱具體形象事物中引伸發展而來。比如“道”和“陰陽”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兩個重要范疇。指稱宇宙萬物的本原、本體。普遍法則的語詞“道”，雖然不指具體的道路，但它是由道路引申發展而來，就像通過道路走向自己的目標一樣，對萬物的本原、本體、普遍法則一旦把握，人們就能達到自己的認識目標。同樣，貫穿于一切事物的兩個對立面的“陰陽”雖然也不是具體指日光的背向，但它同樣是由具體可感的日光背向引申而來。是指日光背向所內含的事物普遍存在的矛盾性。這種通過具體事物兩個矛盾方面表現矛盾本身特質的思維方式，在傳統中國文化思維中非常普遍，漢字合成詞的一些構成方式表現出了這種由個別見一般的思維辯證性。在漢字中，許多詞都是由意義相反的兩個語素合成，如“輕重”、“緩急”“高下”等。這種相反相成的合成詞之間的關系有三類：一類是意義相反的兩個語素結合成一個詞后正反意義同時保留下來，如“得失”“始終”等；一類是意義相反的兩個語素結合成一個詞后正反意義交融生成一種新的意義，如“方圓”“出納”等；一類是意義相反的語素結合成一個詞后正反兩種意義只保留一方，如、“質量”“忘記”等。

相對而言，西方傳統思維方式則具有很強的抽象性。西方人在對客觀世界的認識中很早就主張做“純思”的抽象概括。古希臘羅馬時期的柏拉圖認為存在著兩個世界，一個是永恒不變的真實的理念世界，一個是變化無常的、不真實的現實世界。他還認為，“美的事物是由美的理念所決定的”，一切“美的事物不過是美的理念的影子”、是虛幻的。這種思維方式就是典型的抽象思維方式。反映在文字的形成上就是真正意義的概念式語言符號，而不是一種直觀形象的符號。例如，漢語“驕兵必敗”英譯pride goes before a fall。漢語的“驕兵”指一個或一群具體的個人，而英語詞pride則是一種表品質、素質的定性詞。它是一種抽象的性質指稱。又如漢語“舉棋不定”英譯：hesitatein making decision。漢語“舉棋”一詞給人以下棋者苦思猶豫的直觀神態形象，而英語詞hesitate則是一種單純抽象的思維狀態。

語言是思維的工具，中國的語言文字系統是中國早期傳統思維方式作用的結果，也就是說，中國的象形語言是中國象形思維的結果。而中國象形語言文字一旦產生，它又反過來對后來人們思維的象形性發展產生了重要的規導性影響，這種規導性影響至今仍對現代中國人的思維習慣發生著作用。

二、中國傳統思雄方式的直覺特征

中國傳統思維也是一種直覺思維，它通過對事物的直觀直接通達事物的意義。

中國傳統思維的直覺特征，同樣可以從其文字的會意中得到說明。《說丈解字》：“意，志也。從心察言而知意也。從言，從音?！薄皶庹?，比類合誼，以見指(扌為)，武、信是也?！睍狻＞褪且庠谙笸?，得意而忘象。這就是說要通過對象進行一定的演繹才能得出相應之意。

所謂會意，就是在一定情境下，因對象刺激而在主體中產生某種心理連通，這種心理連通不太注重客觀的邏輯歸納和演繹推理，而只訴諸主體的直接感悟。顯然，會意具有很強的主體隨意性，因為個體之間有差異，同一個對象對于不同的主體而言，都可能產生不同的心理連通理路，從而形成對于同一事物“意”的不同理解，這也就是審美意象產生差異的內在原因，所謂一千個觀眾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說法正是基于此。

由于中國傳統直覺思維的會意性，即“意”對于主體的依賴性，這給主體闡釋留下了廣闊的空間。中國早期思想大師，幾乎全是些語錄，所以，董仲舒說“《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后期的一些思想家也主要是對過去經典的注疏而發揮自己的思想，都沒有自己完備的邏輯體系。總之，他們都是“重于詩學編碼，疏于邏輯編碼”。

直覺思維主體依賴特征非常突出。首先，直覺思維與人們的知識經驗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由于直覺思維是在知識經驗的基礎上形成的，因此，知識經驗的品質直接影響著直覺思維的品質。豐富的知識經驗，有助于人們觸類旁通，從而領悟到事物之間內在聯系。所以，一個人知識越淵博，經驗越豐富，他的直覺思維就越有效。人們之所以能有深邃的直覺，那是因為對有關知識有過充分的積累。如果沒有一定的知識經驗作基礎，任何直覺思維都只能是胡亂猜測。其次，直覺思維的品質，同主體的邏輯思維、分析思維能力有著密切的聯系。直覺思維以知識經驗為前提條件，而許多知識經驗是貫穿著邏輯的知識經驗，甚至邏輯思維的直接結果，所以，直覺離不開邏輯。同時，直覺思維也離不開分析思維。有人認為，直覺思維與分析思維相矛盾，其實不然。直覺思維的科學性、準確性往往是以分析思維的深刻性為前提的，直覺思維實際上是分析思維高度壓縮、簡化、自動化的結果。在認識過程中，雖然直覺思維和分析思維各有所長，它們不是同一種思維方式，但直覺思維一旦離開分析，它往往就是主觀臆斷。

三、中國傳統思維的現代創新

純抽象邏輯的思維方式，雖然以其特有的邏輯推演體系和范疇推理系統，使思維的邏輯清晰明澈，推論也冷靜嚴謹，但總有幾分生硬呆板；而直覺思維雖然以其非概念化的情感體悟使人類的思維具有了自由能動性，并包容了豐富的內涵，可它又無法克服直覺體悟所帶來的隨意性和模糊性，從而影響人們對認知對象的準確把握。所以，只有二者相互結合，才能彌補各自的缺失，從而形成思維的揚長避短。

現實生活本身是形象與抽象、直覺與邏輯的統一。生活本身有其現象。也有其本質，對這種現象與本質進行考察的思維方式當然也就必然是形象與抽象的統一。所以，總是依重于形象與直覺的思維必然會在現實生活中不太適應。其實，抽象思維本身也是不能離開形象思維的。黑格爾說“邏輯的確在最初必定是作為人們所了解和理解的東西來學習，但開始時總是莫測其范圍、深度進一步的意義。只有對其他科學有了深刻的知識以后，邏輯的東西，對主觀精神說來，才提高為一種不僅僅是抽象的共相，而是在自身包含了豐富的特殊的事物的共相；——正像同一句格言，只有閱世很深的成年人那里，這句格言所包含內容的全部力量才會表達出來?！币虼耍诤诟駹柨磥恚壿嫹懂犑且话愀拍?、特殊概念和個別概念的統一，它不只是一般，還包含著特殊和個別，不只是抽象，還包含著具體和形象。列寧對黑格爾的這一思想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絕妙的公式：‘不只是抽象的普遍，而且是自身體現著特殊、個體、個別東西的豐富的這種普遍’(特殊的和個別的東西的全部豐富性!)!!好極了!”。所以，抽象并不只是離開具體形象的抽象，還可以是仍然包含著特殊、個別的概念，包含著具體形象的思維內容，因而可以是抽象思維和形象思維的統一。中國傳統形象直覺思維方式有自己的長處也有自己的不足。中國傳統形象直覺思維強調與現實生活的一致，它所關心的不是關于客觀世界的純知識，而是教人如何安身立命與治國平天下的道德信條和經世之學。“它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不是構造知識的邏輯關系，而是要求原則、原理具有應用的簡潔性和直觀性，‘經世致用’”，這種注重實用的思維方式，曾對中國古代不需要什么技術的農業社會的發展產生過積極的推動作用。但是，這種形象直覺思維對形式邏輯的輕視、對理論體系建立和邏輯論證的忽視，又不利于科學的深入發展，不利于以科學技術為基礎的工業文明的推進，這也就是我國農業文明時期社會發展領先、工業文明發展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從價值實現的角度來講，這種注重實用的思維方式，以社會政治倫理和道德修養為安身立命之本，將人們的價值實現領域完全定位在社會人生的范圍之內，從而限制了人們對自然現象本質規律的探究和對具體事物內在的屬性、構成的認識，削弱了窮究事物根源的興趣，于是便形成知識特別是自然科學知識只能束縛在經驗技藝的水平層次，無法實現向更高更深的系統的理論層次發展。對此，我們必須對本民族的傳統思維方式進行優化整合。這種優化整合首先要求在明確中國傳統思維方式利弊的基礎上，根據時代要求而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即以我們現在的生存發展為標準，去看過去留下來的東西是好是壞，不認為那些現象的好壞意義不是從來。如此固定不變，而是因人因時而易m。一方面，中國傳統思維方式有其劣根性，必須進行改造，這是毫無疑問的；另一方面，中國傳統思維中也存有積極合理因素，這些合理成份是現代思維發展的必要基礎?！爸袊糯皇苄味蠈W羈絆的直覺思維方式雖然未能推動中國近代自然科學的革命，但所探索的廣泛深遠的許多課題和富于啟迪的思路，為人類未來科學的發展預示了廣闊的前景，也提供了一種更有生命力的推動未來科學發展的思維方式。”我們的思維方式的現代創新，必須著眼于時代來實現對傳統思維方式的不斷揚棄，從而達到對傳統思維方式的時代超越。優化整合中國傳統思維方式，就必須借鑒其他民族的思維方式。任何民族的思維方式都有其存在和發展的合理性，都是人類思維的共性和民族思維的個性相結合的產物。因此應站在人類社會發展的高度探討、借鑒和吸收其他民族思維方式的優長之處，以便揚長避短，完善自身。中國傳統思維方式雖長于形象、長于直觀、長于整體；長于人生、長于實用，但思維的抽象化、邏輯化、理論化、系統化發展能力遠不及西方，中國傳統思維雖然在人生實用過程中形成了高度的智慧，但對自然的認識卻停于經驗，雖然對一些事物形成了許多真知灼見，但未能進一步對事物的變化機理進行深入分析。所以，借鑒西方思維方式以及在這種方式影響下形成的科學研究方法，學習西方科學向技術應用的開發研究方式，對于實現中國傳統思維方式的現代創新從而促進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中國傳統思維的現代創新必須充分吸納現代科學思維方式的養料，充分吸收現代科學思維方式的養料，是拓寬思維視野、轉換思維方式、促成思維創新的重要途徑。科學思維方式作為科學共同體在具體科學研究、實驗活動中呈現出來的一般思維方式，它們是指導各種具體的科學研究和實驗活動得以展開的內在原則?，F代社會，信息論、系統論、控制論、耗散結構論，混沌理論等系統科學理論與方法快速發展，已促成現代系統思維方式的形成?，F代科學思維方式，一定程度上不過是辯證思維方式與當代科學技術發展相結合而生成的系統思維方式。所以，要實現傳統思維方式的現代科學化創新，就必須吸收系統思維方式的有機養料，吸收信息方法、系統方法、控制方法、結構一功能方法、模型化和理想化方法等現代科學思維方法，同時還要充分吸收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中的發生學方法、解釋學方法、符號學方法等等。只有如此，才能促成傳統思維方法轉換過程中的多元互補，實現傳統思維方式的系統化和科學化，從而實現傳統思維方法的現代創新與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