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波小說與湖湘文化

摘要：湖湘文化是長期以來在現今湖南地域范圍內形成和發展起來的一種地域文化，是湖湘各族人民具有特色的風俗、民俗、社會心理、社會意識和社會文化等的總和。湖湘文化統一于中華民族文化，也區別于中華民族文化，具有自己獨特的個性特征。如個性鮮明的湖湘人物特征、鮮明的民族特色和濃郁的地方色彩，本土方言的運用及良好的精神品質等等，在周立波小說中也蘊含著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

關鍵詞：湖湘文化：個性特征；周立波小說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5-0057-03

什么是湖湘文化?學者們普遍認同湖湘文化不是—個學派，而是長期以來在今湖南地域范圍內形成和發展起來的一種地域文化。湖湘文化的“湖”，指洞庭湖，湖南省位于洞庭湖之南。“湘”指湘江，它縱貫湖南全境，是省內最大的一條河流，至今人們仍以“湘”作為湖南的簡稱。整個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是共性與個性、統一性與多樣化的統一，湖湘文化便是這種多樣性統一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的一支富有特色的區域性文化。

定義湖湘文化的內涵，有不同的意見：有人認為湖湘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支脈，是湖南各族人民具有特色的風俗，民俗社會心理、社會意識和社會文化等的總和；有人認為從文化的層次看，湖湘文化可劃分為雅文化和俗文化兩個方面，從文化的表現形式看，可分為精神文化與物質文化兩個部分：有人認為湖湘文化應包括物質制度、精神(社會心理)和社會文化等三個層次在內的地域文化，也包含著漢族和少數民族的文化在內。三種不同的見解中。都包含了“雅”和“俗”兩種文化，“雅”一般指詩文詞賦，屬于主流地位的上層社會的文學，“俗”文化一般指戲曲、小說、民歌、民謠等，流行于民間的大眾文學，在源遠流長的湖湘文化中，“雅”文化和“俗”文化部是不可或缺的。

正因為湖湘文化統一于中華民族文化，也區別于中華民族文化，具有自己獨特的個性特征，以區別于其它區域文化，如個性鮮明的湖湘人物特征，濃郁的地方民族色彩，本土方言的運用及良好的精神品質等等。湖湘文化是湖湘人的驕傲，在湖湘文化的寶庫中孕育了一批又一批的“文人雅士”，許多值得我們稱贊的文人前輩。在這里，我將以周立波小說作品為例，分析周立波小說中蘊含的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

周立波不僅是一位中國現當代文學中的“跨代”作家，而且是一位閱歷豐富、資質優異、風格鮮明的作家。不僅是一位學者型的作家，而且是一位戰士型的作家；不僅是一位政治素養好、思想水平高的作家，而且是一位知識底子厚實民族氣質淳釅的作家。同時，鐵窗、烽火、風云突變和戎馬倥傯、鐵水、犁頭、機器轟鳴與稻浪起伏，鑄就了周立波——一代人民作家的典型代表。“很短的時間內，將有幾萬農民，從中國中部、南部和北部各省起來，其勢如暴風驟雨，迅猛異常，無論什么樣的力量都將壓抑不住。”這是毛澤東同志對周立波創作的評價。周立波的創作可謂是百花齊放，小說、報告文學、散文、詩歌等，尤其小說最具代表，如《暴風驟雨》、《山鄉巨變》、《鐵水奔流》、《湘江一夜》、《禾場上》、《金戒指》、《胡桂花》、《蓋滿多》、《山那面人家》、《卜春秀》等等。

一、湖湘人物特征

關于湖南人的性格，漢代司馬遷就在《史記》中稱“其十分剽悍”，《隋書》中又謂“勁悍決烈”。州直至近代，在湖南做官的外省人李榕(代布政使，四川人)、陳寶箴(巡撫，江西人)還認為湖南人“氣太強”、“好勝尚氣”。湖南人章士釗認為：“湖南人有特征，特征者何?曰：好持其理之所自信，而行其心之所能安；勢之順逆。人之毀譽，不遑顧也。”宋教仁也曾說：“湖南之民族，堅強忍耐于敢死排外性質之民族也。”可見湖南人民普遍具有剛勁強悍的性格已成定論。當然，致使湖南人這一普遍性格還由于地緣和移民諸因素。

作為忠實的現實主義作家，周立波作品中的人物幾乎都能從生活中找到原型。他的小說人物尤其是反映故鄉生活的小說人物具有鮮明的湖湘特色。

周立波的小說人物中就不乏剛勁強悍的代表。譬如卜春秀。卜春秀是生產隊的一名普通社員。在她身上卻可看到湖湘人剛勁強悍的一面。小說中是這樣寫她的外貌的。“在茅草瘋長的村路上走了一陣子，她有一點累了，微黑的、豐滿的臉上汗爬水流；額頭上的一綹短頭發膠著汗珠子，貼在左邊眉尖上……”立波同志描繪了一位勞動中的姑娘的形象。從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卜春秀是—位勤勞的農村姑娘。面對下鄉來給她說媒的姑媽，她有主見。她的芳心早被冒失鬼(王菊香的哥哥)打動了，對條件好、身世好、長相好的城里后生崽黃貴生不予理睬。在她拒絕黃貴生時的一系列的動作和話語中，足以突出卜春秀的強悍，她以強悍的態度來保護著自己以及自己執著的愛情。湖湘人的本性特征——剛勁強悍在這位農家姑娘身上也可表現得淋漓盡致。剛勁強悍是湖湘人的一大共性。不管是先天的遺傳，還是后天的磨練，湖湘兒女還擁有除剛勁強悍以外的許多優良的性格品質。

二、鮮明的地方民族特色

俗話說：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在漫長的歲月里，在湖南21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逐漸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湖湘民俗文化。湖湘文化所蘊含的民族特色亦是別具一格。湖湘民族民俗特色的滲透，使湖湘文化更具有自己的個性特征，湖湘之地，是以漢族為主及苗族、土家族等少數民族的雜居之地，各民族之間的滲透也是隨處可見的。

從祈望自身獲得幸福進而推及到希望他人也能幸福，這種心理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之一，在湖湘民俗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如婚俗中的“贊新房”就很有特色。新婚之夜，—些民間歌手和朋友們，鳴放鞭炮敲鑼打鼓到新房，將新郎新娘和嫁妝家具等分別稱贊一番，贊詞有約定俗成的，也有即興創作的。如“贊新娘來賀新郎，贊個地久與天久，新娘好來新郎好，榮華富貴享到老，夫唱妻和喜盈門，子孝孫賢享太平。”這些贊詞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既增添了新婚之夜的喜慶熱鬧氣氛，又表達了對新婚夫婦未來生活良好祝愿，如此類似的民族特色風情在周立波的小說中多有涉及。

一個時代的人寫出一個時代的事，在周立波小說中，他以主人公平凡的勞動和尋常的生活，真實地反映出我們社會主義時代生活本質和人民群眾的精神面貌，使他的創作有著自然清新的風格，以《山那面人家》為例，這篇小說所描述的是山那面一戶普通農家的簡樸婚禮。人們三五成群，踏著山邊月色下的樹影，走到山那面，向這對新婚夫婦賀喜。周立波著意描述人們的喜悅心情，喜悅從何處來呢?新婚小夫妻自不待言，前來祝賀的人所以感到同喜，是因為他們從別人的幸福中分享到了歡樂，周立波用一場樸實的婚禮闡述了湖湘民族特色：同喜同樂、團結奮斗、淳樸善良。《山那面人家》中，原文是這樣說的，“踏著山邊月映山來的樹影，我們去參加山那面一家的婚禮。”回答為什么去參加婚禮，“有的時候，人是高興參加婚禮的，為的是看著別人的幸福，增加自己的歡喜。”在這句話中，可以剖析出來，踏著山邊月映出來的樹影，即是指夜晚了，直指新郎已把新娘子迎娶回家了。這就有了后文聽壁腳、鬧洞房的花絮。文中寫到“翻過山頂，望見新郎的家了，那是一個大瓦屋的兩間小橫屋，大門上掛著一個小小的古舊的紅燈。”圈紅燈代表喜慶，因條件限制，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古舊的紅燈，在新婚之際也是高高掛起，預示著新人的生活紅紅火火。“那里的木格窗子上糊上了皮紙，當中貼著一個紅紙剪的大喜字，四角是玲瓏精巧的窗花，有鯉魚，蘭草，還有兩只美麗的花瓶，花瓶旁邊是兩只壯豬。”嘮紙藝術是湖湘民族特色的一大優勢，剪紙文化流傳不息。結合時代特征，紅紅火火的喜字，魚啊，草啊，豬啊等都忘不了那年代的生產勞作。花啊瓶啊，也忘不了用些物品裝飾自己的生活，“到了門口，我們才看見，大門框子的兩邊貼著一副大紅紙對聯，紅燈影里，顯出八個端正的字樣：‘歌聲載道，喜氣盈門’。”在湖南，凡逢喜慶事，都在自家門框貼上紅底黑字的對聯，將喜慶表于門面上。這當然也是湖湘文化的民族特色之一。

三、湖湘文化中方言土語的運用

從我國漢語的分布來看，湖南是一個多方言的地區，湖湘人向外地人介紹自己的方言復雜時說：“湘鄉地土輕，十里不同音。”

歷朝歷代都有不少出色的湖南人將湖南方言帶到中國的每個角落，近代更是由于湘軍的迅速崛起而使湖南方言被很多人所接受。近年來受到湖南電視、廣播傳媒飛速發展等因素的影響，一些湖南方言特別的時尚詞語非常流行。而在湖湘文化的歷史傳承過程中，也有湖湘本土方言詞語的廣泛運用。方言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母語，用自己的母語表達自己的思想，描繪自己熟悉的生活，不僅得心應手，而且更具有形象性、通俗性、流傳性等特點，因為方言本身就打上了地域文化特色和民族特色。用葉夢的話來說就是能更加“巴皮洽肉”地反映生活的本質。湖湘方言的運用，能使作品更具有湖湘韻味。本土方言的運用主要源于人與人之間的交際、稱呼等。《山鄉巨變》中不愿被人看不起的“亭面糊”有一句話“早些年數，我也起過好幾回水呢”，“起水”是典型的湖南益陽方言，益陽人多是伴水而居，人起水就是翻身、發財，魚起水就是鯉魚越龍門。在周立波小說中，此類湖湘土語方言的運用是常見的。方言土語的運用使文章更通俗易懂，也更具有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和語言魅力。周立波對本土方言靈活自如的運用，既是對傳統文化的繼承，也是個性創作及自身修養的產物。

湖湘本土方言對于我們來說，可以說是無盡的寶藏。它作為思想的體載，在傳播和繁榮湖湘文化上，發揮了特有的作用。周立波對湖南益陽方言的情有獨鐘與他的小說一樣有名。越是地方的，越是民族的，從而也越是世界的。所以，周立波既是湖湘的，也是世界的。

四、湖湘文化的精神本質

一種文化既表現一類精神，亦表現一類人。文人將自己的精神家園寄托于文字。所謂有感而發，發之于文。縱覽湖湘文化，其政治意識或者說功利色彩極為強烈。從宋代湖湘學派創立時起便已形成的經世致用的學風在湖南士人中代代相傳。它強調理論聯系實際，尤其注重解決現實中的實際問題。湖湘文化中的愛國主義傳統尤為突出。最早在湖湘大地奏響愛國主義樂章的是屈原。人們至今以五月初五端午節紀念這位愛國者，繼之漢有賈誼，明末清初有王夫之，現當代有毛澤東、朱镕基等等愛國人士。湖湘文化中蘊藏著一種博采眾家的開放精神與敢為天下先的獨立創新精神。“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湖湘文化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獨具特色的區域文化，就在于它具有博采眾家的開放精神，每一位文人大多將自己的思想、精神表現于文字或是蘊含于文字中，即使是受到反動派的迫害，也依舊發表著自己的思想、看法。周立波在湖南度過了自己一生的創作旺盛期，寫出了自己一生的得意之作，其作品的思想之深邃、意蘊之繁富，技巧之嫻熟，人物之靈動，場景之茂蔚，情節之透伏，細節之精楚，藝術風格之鮮明，都自然會對湖南的后起作家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和激勵作用。尤其是那種精補——不畏艱巨，堅持真理的愛國主義思想將會一代代地傳承下去。事實上，周立波是新中國湖南文學大軍的領袖人物，他開創的茶子花派至今還芳香四溢，魅力無限，在文學領域長盛不衰。

在扎根湖南期間，周立波連續擔任過兩屆省文聯主席，他踏實工作，竭誠提攜后學，獎掖新人，生活樸實，為人謙和，自強不息，使得他有機會在湖南文苑當一名辛勤的園丁，五、六十年代湖南文學湘軍中很多人親聆過他的細心指教，如未央、周健明、謝璞、孫建忠、劉勇、蕭育軒、胡英等等，直接為培養造就文學新人和繁榮發展湖南的文學事業而勞其筋骨、嘔心瀝血、精心設計、大展宏圖。更重要的是，周立波進行文學創作是深入農村基層，與農民吃住在一起，同呼吸共命任，熱愛農民，熱愛民族文化的創作風格已成為湖南文學創作的光榮傳統，并且，歷史已證明了恪守這種傳統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這不正是湖南文化所擁有的敢于實踐、開放及敢為天下先的創新求異精神嗎?當然，周立波也將此類精神抒發于他的作品中。

五、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對周立波小說創作的意義

湖湘文化是一種極具特色的地域文化。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對于湖湘文人——周立波來說也是別具一格的。周立波小說創作以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為整體框架，形成了周立波小說獨特的藝術風格。周立波的小說自然清新，蘊藉深沉，并且多用輕松詼諧的“閑筆”。周立波將富有特色的湖湘人物特征，鮮明的地方民族特色，生動的湖湘方言，優秀而傳統的精神本質等等融入他的小說中。往往這些又是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周立波除繼承湖湘文化傳統中的個性特征外，還勇于發揚這種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我們可以認為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為周立波的小說創作構建了藍圖，那么，周立波的小說及成就也為湖湘文化增添了光彩。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為周立波的小說創作提供了借鑒和經驗，而周立波的小說創作及成就也為湖湘文化的繼承和發展提供了新的養料。湖湘文化成就了周立波小說，周立波小說充實了湖湘文化。

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對周立波小說創作有積極的意義，或許在將來的文化研究中，文化與作家之問的相互意義將成為一個新的研究領域。

湖湘文化之所以博大精深，正是因為它具有吞吐百家的氣魄，能集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學派乃至不同國家文化之所長于一身，并予以發揚光大，博采眾長成為湖湘文化發展的規律。而湖湘文化的發展也離不開湖湘文化本身具有的個性特征和個性魅力。有人曾歸納出這樣一條結論：“湖湘地區高山大湖的地理環境，發達的農業經濟，各民族多文化的融合，形成了別具一格的地域文化”。

從湖湘文化的個性特征中，我們看到周立波小說中與它也存在著某些共性，不敢說周立波是湖湘文化的代言人，但總可以說周立波的小說創作是湖湘文化的一大亮點和缺一不可的組成部分。

文化研究需要人文關懷，那么文化與作者的聯系也需要人文關懷同樣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文化與作者的聯系屬于文化研究的范疇。

在對于湖湘文化的研究中，已有許多有名的論斷。但是文化的研究方向是無止境的，隨著人們自身知識的豐富、對同一事物的看法就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這或許就是歷史學家所說的進化，將周立波的小說作品與湖湘文化聯系起來或許有那么一些不太適應我們這種一貫的思維模式，但是我相信，每一位湖湘文人都離不開湖湘文化這一大傳統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