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認為現(xiàn)存《論語筆解》乃韓愈所著《論語注》與韓、李《論語筆解》的綜合,其中可能亡佚了一些原始材料,也可能有后人增補的一些材料,但總體來說仍可視為韓、李所著。
關(guān)鍵詞:韓愈;李翱;《論語筆解》
中圖分類號:B2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3-0110-03
關(guān)于《論語筆解》是否為韓愈、李翱所撰,歷來頗有爭議。此書在宋代已廣為流傳,大多學者認為其出自韓愈、李翱之手,但也有學者對此存疑。以下將列出幾家存疑觀點:
最早對此質(zhì)疑的學者是北宋仁宗時期的宋咸。他在其《增注論語》(十卷)序中說道:“韓愈《注論語》與《筆解》大概多竊先儒義而遷易其辭,因擇二書是否并舊注,未安辨正焉。劉正叟謂《簟解》皆后人之學,托韓愈以求行,徒玷前賢,悉無所取,為重注十卷,以祛學者之惑。”
宋代邵博在《邵氏聞見后錄》中云:“張籍祭退之詩云:‘魯論未訖注,手跡今微茫。’是退之嘗有論語傳,未成也。今世所傳,如‘宰予壹寢’,以‘晝’作‘畫’字;‘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以‘三月’作‘音’字;‘浴乎沂’以‘浴’作‘沿’字,至為淺陋,程伊川皆取之,何耶?又‘子畏于匡,顏淵后,曰:‘吾以爾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死字自有意義,伊川之門人改云:‘子在,回何敢先?’學者類不服也。”
南宋王楙《野客叢書》卷28“退之注論語”條云:“或謂韓公所解多改本文近于鑿,仆又觀退之別集《答侯生問論語》一書有曰:‘愈昔注解其書,不敢過求其意,取圣人之旨而合之,則足以取信后生輩耳。’韓公以此自謂,夫豈用意于鑿乎?”
清代李光地曰:“觀此則公直善解書者,惜乎其論語注未就而不傳也,今有傳者,蓋偽作者。”李慈銘曰:“韓昌黎《論語筆解》此書疑出依托,然解義簡嚴,具有古訓。”阮元在《十三經(jīng)注疏》校勘記中曰:“按偽韓昌黎《論語簟解》,此節(jié)及上節(jié)注并作馬曰。”
分析以上幾家觀點,可以得出以下幾點:
首先,皆認為現(xiàn)存簟解或論語注為偽作,有的只是存疑而不明所由,擺出理由的幾家如宋咸、邵博、王楙等都認為現(xiàn)存筆解或論語注“竊先儒義而遷易其辭”、“至為淺陋”“改本文近于鑿”,即篡改《論語》原文原義以及批判孔安國、鄭玄、包咸、馬融等古經(jīng)師注。
其次,皆認為韓愈是注過《論語》的,惜乎未能流傳。
那么,要考證宋代流傳下來的《論語筆解》是否為韓愈、李翱所作,必須弄清以下三點:一、韓愈、李翱是否真的注過《論語》?二、《論語筆解》內(nèi)容是否“至為淺陋”,是否與韓、李思想相去甚遠?三、《論語筆解》在宋代及其以后的版本流傳情況。
下面筆者將對此三點進行一番考察:
首先關(guān)于第一點:韓愈、李翱是否確實注過《論語》,所有存疑學者都是持肯定態(tài)度,但是筆者還想補充幾條證據(jù):
其一,有其詩文及張籍、李漢的詩文為證。韓愈《答侯生問論語書》曰:“愈昔注解其書,不敢過求其意。”張籍《祭退之詩》:“魯論未訖注,手跡今微茫。”李漢在《東雅堂昌黎集注》序中說:“又有注論語十卷傳學者。”
其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論語肇解》提要曰:“然唐李匡義,宣宗大中時人也,所作《資暇集》一條云:《論語》‘宰予害寢’,梁武帝讀為‘寢室’之‘寢’,‘害’作胡卦反,且云當為‘畫’字,言其繪童寢室,今人罕知其由,咸以為韓文公所訓解。又一條云:‘傷人乎不問馬。’今亦謂韓文公讀“不”為“否”,然則大中之前已有此本,未可謂為宋人偽撰,且‘晝寢’一條今本有之,‘廄焚’一條今本不載,使作偽者剽掇此文,不應兩條相連摭其一而遺其一,又未可謂因此依托也。以意推之疑愈注《論語》時或先于簡端有所記錄,翱亦間相討論附書其間,迨成書之后,后人得其稿本采注中所未載者別錄為二卷行之。”
意即唐時李匡義《資暇錄》已提及韓愈訓解《論語》,可見韓愈注過《論語》不假,今之作并非全出偽托。
其次,關(guān)于第二點,晁公武在《郡齋讀書志》卷四曰:“右韓愈退之,李習之撰,前有秘書丞許勃序。韓、李相與講論,共成此書,按唐人通經(jīng)寡,獨兩公名冠一代,蓋以此。”可見此書中觀點并皆為“淺陋”,相反,很多是有獨到的見解。連疑《筆解》為偽的李慈銘都認為《筆解》:“解義簡嚴,具有古訓”。那“至為淺陋”這一條不能成為《筆解》為偽的依據(jù)。
漢唐人有“疏不破注”之成規(guī),《筆解》中韓、李卻對先儒解經(jīng)頗為不滿,多處表明自己獨到的見解,這一做法讓宋及其以后的學者認為《筆解》非韓、李所為。宋咸之“多竊先儒義而遷易其辭”即是指此。其實這一點正是韓、李解經(jīng)思想之所在。就韓愈而言,在唐代中晚期儒學衰微的局面下,高舉儒學大旗,復興古道,他對經(jīng)學的研習是不拘泥于成規(guī)的,這一點從他對儒學道統(tǒng)的提出以及對宋儒的影響可見一斑。他在《讀皇甫湜<公安園池>詩書其后》中曰:“《春秋》書王法,不誅其人身。《爾雅》注蟲魚,定非磊落人。”可見他反對泥守章句古訓;又在《寄盧仝》中曰:“《春秋》三傳束高閣,獨抱遺經(jīng)究終始。”可見他贊成盧仝那種以經(jīng)駁傳的做法。由此,則“多竊先儒義而遷易其辭”并非與韓、李思想相去甚遠。至于王楙舉出韓愈在《答侯生問論語》中所言,即:“愈昔注解其書,不敢過求其意,取圣人之旨而合之,則是以取信后生輩爾。”認為韓愈既然以“取圣人之旨而合之”之旨以示侯生,那么與《筆解》中穿鑿之內(nèi)容相舛,所以《筆解》可能為偽。這里關(guān)鍵的問題是韓愈對“圣人之旨”的看法,他認為怎樣才是“圣人之旨”呢?《筆解》中《雍也·子見南子》條李翱曰:“古文闊略,多為俗儒穿鑿,遂失圣人經(jīng)旨,今退之發(fā)明深義,決無疑焉。”可見韓愈認為俗儒之注皆失“圣人之旨”,《筆解》中“鄭失其旨”、“孔失其旨”、“孔馬得其皮膚,未見其心”之論隨處即是,可見其所指“圣人之旨”正是其自己所理解所探求到的意義。這樣說來,此條亦不能成為證明《筆解》為偽的依據(jù)。
最后將《論語筆解》的著錄情況列為一表,以觀其版本情況。

從上表可以看出:
1、《舊唐書·經(jīng)籍志》未著錄此書。
2、流傳版本有兩個系統(tǒng):一為許勃序本,一為王存序本。
3、書名卷數(shù)也頗有不同,書名為《注論語》或《論語簟解》:卷數(shù)有:二卷本、十卷本和二十卷本。
首先對于《舊唐書·經(jīng)籍志》未著錄是可以解釋的。《舊唐書》史臣在《經(jīng)籍志序》中說得很清楚“今錄開元盛時四部諸書,以表藝文之盛。”,可見其著錄斷自開元時期,開元以后唐人著作并未著錄,因此,《舊唐書·經(jīng)籍志》并不能完整地反映唐代所有典籍的情況。
第二許勃序本最為常見,現(xiàn)《四庫全書》所錄版本即許勃序本。王存序本只見于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論語簟解兩卷”:“唐韓愈退之李翱習之撰。按館閣書目云秘書丞許勃為之序,今本乃王存序(案原本脫此句今據(jù)文獻通考補),云得于錢塘汪充而無許序。”《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曰:“王存本今未見。”可見現(xiàn)存版本為許勃序本。
第三 《田氏書目》著錄“韓愈《注論語》十卷”、“《筆解》兩卷”,將兩者分開著錄。《注論語》與《論語筆解》到底是何關(guān)系?是同書異名還是兩種不同著作?在歐陽修等所撰《新唐書》中著錄為“韓愈注論語十卷”而無“筆解兩卷”。《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為:“以意推之疑愈注《論語》時或先于簡端有所記錄,翱亦間相討論附書其間,迨成書之后,后人得其稿本采注中所未載者別錄為二卷行之。”意為韓愈注《論語》時還有一些文字沒有寫入正文,只是記錄于“簡端”,后人將這些文字于李翱的討論別錄為《論語筆解》。至于此書究竟成書于何時,具體不可詳考。既然《新唐書》未著錄,那么極有可能成書于嘉祜之后,后來兩種書在流傳過程中逐漸合并混淆,漸以《論語筆解》為名。至于卷數(shù)問題,就現(xiàn)存的幾種本子看,二十卷本是將《論語》二十章分而為卷,從“學而第一”至“堯日二十”,共二十卷;十卷本即兩章為一卷:二卷本則十章為一卷,三種本子的內(nèi)容皆與《四庫全書》所收《論語筆解》相同。值得一提的是《說郛》所錄為一卷本,全為韓愈注,未收李翱注解。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現(xiàn)存《論語筆解》乃韓愈所著《論語注》與韓、李《論語簟解》的綜合,其中可能亡佚了一些原始材料,也可能有后人增補的一些材料,但總體來說仍可視為韓、李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