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卿/編譯
鬧鐘那刺耳的鈴聲把我從沉睡中驚醒。我昨天一直工作到很晚才休息,累得精疲力竭,今天家里仍然有許多事情等待我去做,而且今天還是勞動節(jié),我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了。
今天是星期一,是我在貝利—鮑西療養(yǎng)院當自愿者的日子。貝利—鮑西療養(yǎng)院是一所成年人療養(yǎng)院,里面的病人包括愛滋病患者和其他絕癥病患者。今天那里顯得異乎尋常的安靜。在檢查了兩個不同的樓層病房之后,我就開始考慮回家。
這時,一位護士走到我面前,提到一位此時正在經受他一生中特別艱難的時刻的病人:“我現在不能陪著伊格爾,你愿意去那里,坐在他的床邊,盡你最大的努力安慰他嗎?”
“當然,反正今天早晨好像沒有什么事情。”當我轉身沿著大廳朝伊格爾的病房走去時,那位護士又補充道:“順便告訴你,我想你應該知道,伊格爾是一位俄國鋼琴演奏家,他現在就快死了。”
作為一名志愿者,我的首要任務是陪伴病人,此外,也為這里的病人跑跑腿以及帶他們到醫(yī)生那兒做做檢查之類。而每個星期一都會為我?guī)硪粋€獨特的體驗。
當我走進伊格爾的房間時,我注意到他正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我在他的病床邊坐下來,握住他的手,對他說話,但是,我感覺與他在思想上并沒有任何溝通。當我把椅子搬到他的病床的另一邊時,發(fā)現床頭柜上有一封信,于是我把那封信讀給他聽。
那是一封真心誠意地在精神上鼓勵、支持他的信。信中提到伊格爾和他的音樂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多么多的喜悅。同時也提醒伊格爾他是多么地崇拜貝多芬、巴赫和舒伯特,他很快就能夠為天堂里的天使們演奏鋼琴曲了。
突然,伊格爾的眼睛睜開了,于是我又把那封信重讀了一遍。然后,我甚至連考慮都沒有考慮一下,就把一張CD片放進立體聲播放機中,按下了播放鍵。當美麗的鋼琴曲象流水一樣在空氣中流動的時候,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這似乎是個撫慰的姿勢。
我的手能夠感覺出伊格爾的胸部肌肉繃得緊緊的,他的呼吸也很吃力。“伊格爾,沒什么可怕的。是時候走了。”我低聲說:“放松,深呼吸,感覺這音樂。”令我大為驚奇的是,他真的按照我說的做了。伊格爾的肌肉松弛下來,他的呼吸也開始緩和。“很好,再做一次……非常好!”伊格爾的眼睛里有一絲光亮在閃爍。
他一定想成為完美的鋼琴演奏家。這差不多就好像他正在演奏他的最后一場音樂會。我繼續(xù)說著一些積極的、鼓勵的話語。有一刻,我想他可能喜歡我把手放在他的前額上,但是,當我把手移到他的前額上時,他伸手把它拿回到他的胸口上。
終于,伊格爾呼出他的最后一口氣。我等待著,然后問:“你還在嗎?”當他開始蘇醒的時候,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胸口:“你做到了,我為你驕傲。”
伊格爾走了。
我和他在一起待了大約十分鐘,以便讓自己鎮(zhèn)定一些。我簡直不相信我居然有能力做那樣的事。我們的靈魂已經相通了。我感到自己被人性的偉大力量淹沒了。
作為產房護士,我?guī)缀趺刻於家龑Мa婦們分娩。令我驚訝的是,我對伊格爾說的話與我通常對正在分娩的產婦們說的話是完全一樣的。
我坐在伊格爾的病床邊,呆呆地想:出生和死亡的這些又緊張又奇異的經歷是多么相似啊。從出生到死亡的整個過程,我們都需要鼓勵、愛和人性的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