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打電話問接線小姐,一則短信到達需要多久,那端說兩秒鐘左右。她輕輕地掛斷電話,淚流滿面,兩秒鐘,那便是幸福的距離吧……
一
清晨,當子雨銀灰色的索納塔優(yōu)雅地駛出小區(qū)之后,小米出了家門,一個人,穿子雨昨天買給她的ZOLLE女裝。
走到這個小區(qū),小米沒有坐電梯,走了231個臺階之后,她打開了1106的房門,走進去,房間彌漫著好聞的KENZO香水的味道,空無一人。
今天是情人節(jié),街頭廉價的玫瑰似乎也長了身價,被人攥在手里,招搖著幸福。可是,小米在這個節(jié)日里開始想念一個人,出門的時候,她想到撕心裂肺這個詞。
進了房間,小米對這個屋子依然熟悉,床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那張玫瑰花的床單她沒有見過。看著窗簾上的虞美人妖嬈綻放,小米想象著方昊是不是也會這樣,用唇掠奪那個女子的身體,溫潤的手指盛滿渴望地撫摸她的每一寸肌膚,讓情欲在這張床上肆意展開來。
她躺在他們的床上,蜷縮起來,用兩年前的姿勢。這個時候,小米很希望那個美麗的女子和方昊一起回來,意外地看到房間里的她。小米很希望這樣,嚇他們一跳也好,這世界需要多一點惡作劇。
午后的陽光很好,溫暖而又熱烈地照在床上,讓小米有些困倦。只是,許久,沒有人來,屋子一直寂寞著。
二
幾千米的路,小米一步一步量回去,想起昨天夜里,子雨呢喃在她的身體上,一遍遍地吻她。他說,你太干渴了,我要濕潤你。是的,她渴,有兩年的時間,心靈寂寞著,沒有人能進來。她每天喝很多水,用晶瑩的很大的馬可杯,盛滿冰涼的水喝下去,她聽見它們在她的胃里歡快地飛騰,然后流向身體的四面八方,可是她依舊覺得渴。
小米見到方昊和那個女子的照片,在客廳的房間里,女子笑得甜美而幸福。小米想象那個女人是否也會在腳踝紋一只紫色的蝴蝶,翅膀里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方昊的名字,也會為他把長發(fā)剪短,把短發(fā)蓄長。
小米找了一份新工作,在女人附近的健身所做一個瑜伽教練,這對于練了七年體操,有很好悟性的她是簡而又簡的事情。工作很簡單,每個周二和周四教九名學員練瑜伽,這其中,就有那個女子。
小米在報名表上知道了她的名字,繽妮,24歲,電臺主持。這便是關于情敵的全部信息。不,還有,還知道她是方昊童年的鄰家妹妹。她長久地盯著照片上的女子,想起兩年以前,在她和方昊那張寬大的床上看到的盛開的身體,光潔的奪目。
第一場課下來,休息的時間,女子走過來,說,你好,我聽方昊說起過你。咖啡杯很熱,熱得小米因為疼痛而失了手,深褐色的水漬在她的肌膚上很快地劃過,有些癢。這個時候,她竟然想起方昊的手指,還有他指尖的溫度。“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們開始下一節(jié)課。”小米從她身邊走過,頭昂得很高。
三
子雨回來的時候,買了小米最喜歡的披薩外賣,放下包,便忙活著去廚房煮粥。小米的胃不好,子雨始終記得。于是,他的公文包筆記本的夾層里常常有很多種粥的做法,白紙黑字,是他空閑的時候打印下來的。每天路過藥店和市場,他都會買好材料,回來給她熬粥。
夜里,他們早早地上床,月色很是撩人,子雨偎著她,說這是讓他最安心的姿勢。小米說,我昨天晚上夢到他了。她說“他”,不敢提名字,因為那個名字會讓她撕心裂肺地疼,她再一次想起這個詞。
子雨抱了抱她,“沒有關系的,很多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很快?不知道漫長的人生里多久才是很快,兩年算不算久?可是,兩年之后的小米依然不能忘記,那個干凈俊朗的男人給予她的炙熱的身體和三年的歡愛,還有兩個糾纏的身體和自己跌坐在地毯上的狼狽,她甚至沒有看到那個身體的主人,就踉蹌地倉惶而逃。方昊說過,她只是他鄰家的妹妹,他說她想來這個城市看我們,可是,她來了,以妹妹名義來訪的女子,來要了方昊,剎那間讓她芳華盡失。
那個時候,她還只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子,喜歡穿休閑裝,收集粉色的玩具,專一地愛身邊那個叫方昊的男子。
四
兩年之后的小米開始同性感迷離這樣的詞匯越來越接近,她扔掉很多舊東西,除了同方昊住過的那間房子的鑰匙。她想念他的時候,就把鑰匙放在第二顆紐扣上,讓它聽聽自己的心跳,她也會拿著它,回方昊的房子,靜靜地呆一會兒。她開始同很多的男人周旋,卻不再相信愛情。
遇到子雨。在一次酒會上,子雨一直在她身邊禮貌地坐著,有意無意地替她攔截那些惡意的酒杯。即使如此,她還是喝多了,被他帶回家。
她吐得一塌糊涂。男人一直照顧著她,聽她喋喋不休的過往,給她倒摻了蜂蜜的水,哄著她一杯杯地喝下,直到睡著。第二天早上,初升的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松木香的餐桌上擺了新鮮的燕麥面包和牛奶。小米忽然間很眷戀這樣的生活,一個愛著的男人,一份有愛的早餐,于是開始同子雨談情說愛。
一切很好,只是除了小米干涸的身體,還有很多個深夜里,她夢中出現(xiàn)的方昊,還有自己低著的頭和倉惶的身影。
五
終于見到方昊,來接繽妮回家。彼時小米已經換下健身衣,她海藻般的卷曲長發(fā),KENZO的香水,艷紅的連衣裙,胸口開得招搖。方昊見到她的時候,有短暫的驚訝,俊朗的眉很快地挑起來。
半個小時后,她便收到了他的短信,訴說想念和眷戀。她微笑著,卻沒有回信息。她也想念他,只是,覺得這出戲演得太快了些。她做了教練,原本以為需要長久的計劃才能奪回她的驕傲。折子戲,只有一折一折地唱下去,才引得住人的。
同方昊見面的時候,她同子雨撒了謊,電話里有些結巴,那端說:“我熬了粥,忙完早點回來。”走在路上的時候,風還是很輕,同兩年前一樣。在最初見面的那家餐廳,小米以為會有些昏黃古舊的回憶的味道。可是,餐廳已經幾易其主,連坐在包房里的讓她一直魂牽夢縈的男人也是陌生的,時光給了他微微的小肚腩,注意到的時候,她想起子雨筆直修長的身體。
沒有前奏,隔了兩年的時光,他們還是眷戀彼此的身體。在哪個房間?小米問他。方昊有些愣,繼而釋然地笑開,像是明了歲月原來可以把一個女人改變得風情萬種。
進了房間,小米在窗口望下去,城市的燈光都已經亮起來,她有些想念家里陽臺上的花。此時,方昊熄了燈,迫不及待地在身后抱住小米,吻便跟著密密麻麻地纏過來。他說:“當年為什么走得那么無影蹤,讓我找不到你。這些年,一直很想念你。”
方昊說她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眼角眉梢全是風情。方昊的吻還是很熟練,隔著兩年的時光霸道而勇猛地襲擊她。他勇猛的身體壓過來的時候,呼吸已經很是急促,他撫著她的頭發(fā)叫她妖精,小米的情緒卻不配合地跌回冰點,她想起子雨的吻,子雨常常細細綿綿吻她,很慢,很暖,像風雨之后,屋檐上輕輕慢慢的積水,在柔軟的土地上形成細小的溝壑,慢慢讓她濕潤。
她推開方昊,把脫了的衣衫,一件件地迅速穿回來,留下方昊兀自愣怔著。她笑,輕輕地關上房門,說:“我只是要把兩年前的狼狽拾回來。”其實,不只是那些驕傲,對于他,不愛了,便沒有欲望,這是幾分鐘之前才明白的道理。她沒有說再見,她知道他們的身體再也不會相見。方昊精心策劃的關于一場夜和性的盛宴,散了,沒有人再肯陪他上演。
六
走出酒店的大門,小米看到子雨剛剛離去的車身,還有一地的煙蒂,很醒目地躺在地上。她打子雨的電話,沒有人接聽。
子雨真的走了,他看到他們熄了的燈,這樣執(zhí)著的男人,失了望會走得決絕。小米一個人住在寬大的房間里,很少出門,很少下樓。陽光可以照在她的陽臺上,陽臺上的那些花兒,開得很好。所以,她很健康,臉色并不蒼白,也不眩暈,只是她常常地想念子雨,有時候會看到他在陽臺上澆灌那些花,聽到他說,多澆澆水,你們就不會渴了。她常常赤著腳跑過去看,除了那些花,沒有人在。
這個城市很多東西都在變化,小米和子雨租住的房子也要拆了,1861也已經升級為10086。小米打電話問接線小姐,一則短信到達需要多久?那端說兩秒鐘左右。她輕輕地掛斷電話,淚流滿面。兩秒鐘,那便是幸福的距離吧,如果那天看到子雨離去的車身時,給他發(fā)一個短信,那明了事情真相的他便不會在第二天決絕地換了手機號碼,讓她再也找不到他。
她常常在深夜里醒來,她以為一次華美的轉身,可以把那些驕傲拾回來,她以為在自己的記憶里一直愛著方昊,只是未曾想到記憶有時候會騙人的。
命運還是開了玩笑,她把最愛她的那個人丟了。
小米走在這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上,她可以嗅得到子雨的氣息,她不停地尋找他,想起子雨說,你只不過是個在夢里微笑的孩子,你要相信疼痛會過去的,長大了就沒有疼痛了。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