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丑小鴨

一

剛入冬的時候阿圈發現樓下那家生意紅火的“胖子雞骨架”再次關門了。想起那個矮矮胖胖的大叔，阿圈不禁有些失落，又要一個冬天吃不到他的炸雞了。阿圈還想著胖叔把雞骨架放在油鍋里時發出的劈里啪啦的聲響，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蘇磊站在阿圈身邊，看見她望著那張不大的店面出神：“阿圈啊，怎么兩眼放光？”阿圈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下了公車到學校還有一段步行的路程，蘇磊三步并兩步跟在阿圈身后，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阿圈沒有聽。而此刻，阿圈的心思全在對面的巷子口上，她知道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個皮膚黝黑的大眼睛男生騎著單車從這里經過，轉兩個彎后拐進她的學校。幸運的時候他可能會看阿圈一眼，那樣的話，阿圈就會高興一整天。

蘇磊似乎生氣了，使勁兒地踹了阿圈一腳。阿圈嚇了一跳，忿忿地罵：“你瘋啦，踹我！”

“我看你才瘋了，每天走到這都磨蹭，等你的小情人哪！”

阿圈在聽到“小情人”三個字的時候，臉忽地一下變的通紅，心虛得說不出話，好像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然后她看也沒看蘇磊，小跑著向學校去了。

二

中午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雪。阿圈趴在桌子上畫麥兜，一筆一劃，認真的樣子。她突然想起那個男生，不知道他今天遲到了沒有，還是他根本沒有來？阿圈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注意他很久了，這個事實讓她嚇了一跳。可是盡管過去了這么久，阿圈卻仍就只知道他的名字，一個無意中從別人口中得知的名字。想到這，她覺得很悲哀，可能那個男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無意識的皺了皺眉，蘇磊早上的話又一下子蹦進了她的腦海，她突然就很生氣。

“喂，小胖妹，你在干什么？”蘇磊一把搶過鋪在阿圈面前的紙，一只傻呆呆的麥兜躍然紙上。“哈，阿圈，不錯呀，你的自畫像水平有長進呢！”說著還把畫紙在手中揚了揚。

阿圈聽到周圍的一片嬉笑，原本不悅的心情一下子變成了惱怒。她一把搶過蘇磊手上的紙，然后憤然的撕了個粉碎。

教室里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見阿圈的眼淚掉在桌子上發出的吧嗒吧嗒的聲音，蘇磊愣在阿圈身邊，他知道的阿圈是不管怎么被欺負都不會生氣的啊，即使笑她胖，說她是小豬。今天是怎么了呢？

冬日暖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阿圈身上，可此刻她卻沒有心情去享受這難得的明媚。阿圈站在辦公室里很是悲哀地望向窗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反省了，成績下滑得如此之快也是在阿圈預料之外的。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最近總是提不起精神學習，常常上著課思緒就飛出很遠，飛到校園外的那個巷子口，想起那樣一個帥氣的男生。阿圈深吸了一口氣，心里無比落寞。

三

阿圈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自習，老師不在，教室里有些嘈雜，這讓原本就很壓抑的她更覺得心煩。還未坐定，后桌女生忽然湊過臉來說：“喂，阿圈，聽說你喜歡高中部的楊易？”

如此突兀的問話讓阿圈觸電般地愣了一下。

“哈，阿圈，你就別裝啦，大家都知道了，老實說，你眼光不錯呢！他長得不賴，成績又好，在男生堆里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同桌也笑嘻嘻地說。

一瞬間，阿圈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而此刻，她只聽得見周圍起哄的聲音，那么響亮，那么刺耳。

“阿圈，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老師沒有為難你吧？”蘇磊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阿圈身邊。阿圈抬起頭，看見蘇磊躲閃的眼。然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睛霍然一亮。她幾近憤怒地瞪著蘇磊，似要把他看穿，眼中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阿圈啊，你，這是怎么啦？”蘇磊緊張的樣子盡收阿圈眼底。此刻她雖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卻分明看到了蘇磊的心虛。阿圈只覺得氣憤、委屈和前所未有的羞辱。她站起身，狠狠地推倒身邊的蘇磊，沖出了教室。

四

冬天的夜總是來的很早。傍晚，阿圈沿著路燈一晃一晃地走。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憐，連個“跟屁蟲”都學會了背叛，她不知道還有誰可以相信。

此刻，阿圈覺得心里亂糟糟的，她不知道明天要如何面對蘇磊，如何面對同學譏笑的目光，他們一定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吧！她知道自己胖，自己不漂亮，可這樣就沒資格喜歡人嗎。她做錯了什么呢，為什么非要扒開她的秘密窺探？阿圈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塊生了蛆的肉，裸露在刺眼的陽光下，讓人厭惡和鄙視。

一大早阿圈心里忐忑得不行。她害怕遇見蘇磊，卻又有點小小的期待。要怎么辦呢？罵他一頓然后絕交嗎，還是笑笑對他說，沒關系，我不在乎？阿圈想如果他很誠懇地道歉的話，她或許可以考慮不計較，畢竟他就是一個大咧咧的人，可是如果他躲著不理她或矢口否認呢？正想著，阿圈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喂，阿圈，怎么不等我！”

阿圈回過頭看見蘇磊兇巴巴的臉，不知該說些什么。蘇磊皺了皺眉，轉而又嬉皮笑臉地說：“阿圈哪，你知道我今天帶了什么好吃的嗎，炸雞呀！我媽知道你愛吃，特意讓我帶的。你知道炸雞是怎么做的嗎……”

阿圈側過頭看蘇磊唾沫橫飛的樣兒，覺得有點可笑。他這是在掩飾他的錯么，還是想證明他什么都不知道？阿圈覺得蘇磊這么耍她有些不可原諒，但她什么也沒說，她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五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流言傳久了便覺得乏味，慢慢地也就平息了下來。其實很多人并無惡意，只是開個無聊的玩笑。但沒有人看到那些看似玩笑的調侃卻在阿圈心里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阿圈沒有再走過那一條巷子，每天上學她改坐了另一條路線的公車，蘇磊自然也是跟著換了車。

阿圈依舊像以前一樣很少應蘇磊的話，無論他說什么，她只是聽，高興時或許會笑一下，心情不好就全當他是空氣。而蘇磊也不在乎，依舊每天早上站在阿圈家門口喊她去上學，依舊在阿圈屁股后頭嘮嘮叨叨。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可是又有很多事情發生了改變，比如說蘇磊再也沒有說過“阿圈胖的像只豬”之類的話，比如說阿圈變得有些偏激且乖戾，叛逆而憂傷。

日子就這樣繼續，恍若過了很久，久到阿圈再次見到楊易，感覺仿佛跨越了一個世紀。

放學的時候阿圈像往常一樣買了一根烤香腸然后上了公車，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車還沒有開，蘇磊坐在阿圈旁邊給她講昨天的球賽，阿圈心不在焉地聽。

剛剛又下過了一場雪，車窗外都是刺眼的白，阿圈覺得這才讓這個暖冬有了點冬天的樣子。她一邊吃一邊張望那些匆匆過往的人。冰天雪地里，那么多人頂著寒風走路，而她卻坐在開著空調的車上吃著熱乎乎的烤香腸，阿圈覺得很幸福。

忽然，嚼著香腸的嘴巴頓了頓，阿圈吃驚地望著車窗外。不遠處，楊易燦爛的笑容似雪地里反射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阿圈感覺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生生的疼。

然后，車子開動。阿圈扭過頭，許久，笑著對蘇磊說：“我看見我后桌了，和一個男生在一起。”這個男生，是楊易。楊易呵。

六

春節的時候阿圈給回南方老家過冬的胖叔打了個電話拜年。她說北方這個冬天很暖，早知道你就不用回家過冬了；她說她這次期末考試得了獎學金；她還說蘇磊那個壞小子這個冬天長高了也變帥了，還說他不再欺負她、笑她胖了。阿圈說著說著眼淚卻忍不住流下來，她說胖叔，其實我是想吃你的炸雞了。

阿圈是在什么時候知道關于那個疼痛的記憶是和蘇磊無關的呢？或許是在第二天蘇磊和取笑她“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男生打架的時候，或許是在聽到只言片語有關她曾在練習本上畫滿心形圈和“楊易”這個名字被她后桌發現的時候，抑或是在知道蘇磊那天的緊張是因為無法阻止同學們惡作劇似的質問她的時候……

但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說過：“丑小鴨一定會變成天鵝，你知道丑小鴨為什么會變成天鵝嗎？因為它就是一只天鵝！”阿圈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