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傻子”痛說商戰背后手足情

2006年11月28日下午5時許，一條爆炸性新聞迅速在互聯網上傳播，有著“中國第一商販”稱號的“傻子”瓜子創始人年廣久的長子年金寶和一女子在一居民房內意外死亡。年氏家族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對象。

近幾年來，年氏家族內部紛爭不斷，尤其是年金寶和弟弟年強的商標權之爭更是達到白熱化的程度，官司鬧到最高人民法院。根據日程安排，2006年12月6日，年金寶和年強兩人將同時出現在最高人民法院。年金寶的突然死亡，讓兄弟倆多年的恩怨一時煙消云散。

經多方聯系，筆者采訪了年強，得知在一系列恩怨糾葛的背后，其實是一段無法割舍的血肉深情。

患難與共，兩兄弟攜手渡難關

“傻子”瓜子創始人年廣九，1937年出生在安徽懷遠縣，抗戰后的一次大水災，讓全家流浪來到蕪湖，從此，在蕪湖落下了根。1972年，年廣久拜師學藝學炒瓜子，涉足瓜子行業，從此一發而不可收，并且創下了著名的“傻子”品牌，年廣久本人也被人稱為“中國第一商販”。

年廣久一生結婚四次，發妻耿秀云，育有年金寶、年強、年兵三兄弟。年金寶和年強的關系很好，上初中時，有一次，年強被同班同學欺負，年金寶得知后立馬找到那個學生，兄弟倆將對方一頓痛打，才算了事。

1984年，21歲的年金寶高中一畢業就要求和父親分開單干，那年，年強18歲，剛初中畢業。見哥哥炒上了瓜子，年強也不甘示弱，索性也決定不讀書，炒瓜子掙錢。

年廣久見兩個兒子都已成年，又對炒瓜子有著很濃的興趣，覺得是放飛他們的時候了，決定將炒瓜子的訣竅和配方交給兄弟倆，并分別給予啟動資金。從此，兄弟倆馳騁商場，既是戰友，又是競爭對手。

1985年，年廣久和蕪湖市另兩家公司合伙組建了“傻子瓜子公司”，公司屬蕪湖市新蕪區政府領導，企業屬集體聯營性質，年廣九任公司總經理，并被增選為市政協委員。

1987年底，蕪湖市新蕪區檢察院接到傻子瓜子公司一位副經理的舉報，對年廣九經濟問題開始立案偵查。1988年12月25日，檢察院對年廣九進行收容審查。

父親突然被抓，對年家來說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如何“營救”父親，能挑這重擔的也只有年金寶和年強兄弟倆。年強性格屬外向型，人也很夠義氣，闖入商界后，在社會上又結交了很多朋友。當天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商量辦法。年強主動站起來說：“大哥，我認識的人多，爸爸的事就交給我來負責吧，你只管將自己的公司經營好，到時，也好有個經濟支撐！”“那你的公司怎么辦？”年金寶擔心弟弟的生意。“沒關系，錢沒有了再掙嘛，如今，老頭子在牢里受罪，我們怎么能不管呢。”年強坦然地說。年金寶輕輕拍了拍年強的肩膀：“好兄弟，就這樣定了，經濟上有什么困難隨時找我。”

隨后，年強停下了手頭的生意，聯絡蕪湖政法界的朋友們，其中有律師、法官，向他們咨詢父親的情況。但由于當時的政策背景，“營救”效果不佳，檢察機關決定繼續對年廣久進行審查，一直到1989年9月25日，對年廣九才實施逮捕。隨后，蕪湖市檢察院以年廣九犯有貪污、挪用公款及流氓罪向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一直到1992年，鄧小平在南巡進話中點名說起年廣久。一個月后，年廣九被無罪釋放。

在父親被關押期間，年強整日跑前跑后，他的生意基本處于停滯狀態，等于是坐吃山空，此時年強的資產只剩不到１萬元。

年廣久出獄后，振作精神，重新開起了瓜子店。年金寶已經開了家炒貨店，年強則全力以赴地辦了“傻子瓜子廠”，父子三人，共用“傻子”品牌，各自經營互不干涉。

精明的年強很快以超常的速度將企業發展起來，在短短的三年內，年強就賺了十多萬元，業績直追大哥年金寶。此時，兄弟倆雖然各干各的，但關系十分融洽。1996年4月，年金寶要擴建廠房，因建筑質量問題與承包商發生矛盾，承包商一氣之下叫來幾十個社會地痞流氓來對付年金寶。聽到消息，年強單槍匹馬來到哥哥的廠房處。只見廠房周圍黑壓壓地聚集了一伙人，有的手里拿著兇器，有的則大喊大叫。年強推開眾人，大聲說道：“我是年強，你們哪個膽敢動我大哥一下，我就和他拼了！”年強平時很注重和社會上各種人物打交道，地痞流氓也早知年強的人品，見他大義凜然的樣子，一個個悄悄地撤離了現場。

1996年8月，年金寶接下了第一筆出口業務，在和外商談判的時候，年金寶擔心自己經驗不足，又是第一次和外商談判，心里沒底，特意打電話將年強叫了過去。在三個多小時的談判中，兄弟倆相互配合，終于拿下了這筆價值不菲的定單。

然而，硝煙彌漫的商場最終還是讓兄弟倆分道揚鑣。

商海無情，手足情難敵市場法則

1998年，年強出資數百萬，建成“金傻子大廈”，而此時的年金寶除了那幾間廠房外，并沒有大的發展。資產的差距同時拉開了兄弟倆的距離，年強感覺到大哥的冷淡，但又沒有什么好辦法能說服大哥，他知道，大哥的脾氣很倔。

自從年廣久注冊了“傻子”瓜子商標后，父子三人共用這一品牌，但由于質量把關的尺度不一樣，造成了父子三人生產的“傻子”瓜子質量不一樣，市場上一度出現混亂局面。而此時北方其他品牌的瓜子乘勢而上，大有壓倒“傻子”瓜子之勢，其銷量直線下跌，父子三人互相埋怨，但誰也不愿意輕易放棄“傻子”這一品牌。年廣久對兩個兒子大為不滿，聲稱要收回“傻子”。

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1999年，年金寶注冊“傻王”商標，與此同時，年強也注冊了“金傻子”商標。從此，兄弟倆一邊使用“傻子”商標，一邊又使用各自的商標。

畢竟是父子關系，年廣久嘴里雖說要收回商標使用權，但并沒有這樣做，相反，他還希望兩個兒子將“傻子”做大做強，因為自己畢竟越來越老，傳承家業這一重擔無疑落到了兩個兒子的身上。

2000年8月4日，年廣九、年金寶、年強父子三方終于簽訂《注冊商標轉讓協議書》，年廣久將“傻子”商標及“年廣久肖像”以10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兩個兒子，年金寶出資55萬，年強出資45萬。“傻子”商標及“年廣久肖像”由年金寶和年強共同擁有。至此，年家圍繞商標的紛爭似乎就此平息。

年廣久自己沒有想到，他的退出并沒有讓年家的紛爭得到平息，相反，兄弟倆為了爭奪商標使用權，最終撕開親情的面紗，赤膊上陣，官司一直打到最高人民法院。

2001年6月，年強在廣州的客戶紛紛打電話給他，說他生產的“傻子”瓜子是假冒偽劣商品，代理商要求退貨，并要求賠償損失。年強急飛廣州處理此事，原來，大哥年金寶的代理商打出招牌說自己是正宗的“傻子”瓜子代理商，全廣州只有他一家，其余的“傻子”瓜子系假冒產品。兄弟倆都可以使用“傻子”商標，大哥憑什么這樣做？會不會是代理商的個人行為？年強不相信大哥會如此絕情，對兄弟下手。

“你把授權書拿給我看一下。”年強要求那家代理商出具授權書，以確認到底是代理商的行為還是大哥的授意。代理商拿出授權書，年強一看，腦袋一下子就大了，只見該授權書明確載明，傻子公司（年金寶的公司）授權廣州某科技有限公司清理整頓廣州市境內“傻子”瓜子市場，取締一切假冒偽劣“傻子”瓜子經銷行為，并稱該公司是“傻子”瓜子設在廣州的惟一總經銷。

回到蕪湖，年強緊急約見律師，將廣州市場的情況告訴了律師，并征求他的意見。“很明顯，這是你大哥在打壓你，廣州打假只是事情的開始，以后我估計全國其他城市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到時，你生產的‘傻子’瓜子無法銷售，而他生產的‘傻子’瓜子則順利銷售。這問題，只有通過訴訟才能解決，但對方又畢竟是你的大哥，你自己拿主意吧。”律師如實相告。

年強陷入了沉思。自從1999年創立“金傻子”品牌以后，他將主要精力投入到“金傻子”瓜子的生產和銷售，質量越做越好，銷量越來越大，到2001年，年強生產的瓜子已經是百分之九十九打的是“金傻子”商標。相反，大哥創下的“傻王”瓜子市場占有率很低，品牌含金量并不高，而“傻子”瓜子的質量又越來越差，眼看著著名商標“傻子”就要在市場上消失，年強十分著急。如果不管，“傻子”品牌可能毀掉；如果管，勢必要得罪大哥。

思來想去，年強決定將這場官司打下去，不管大哥怎么看他，僅從保護父親親手創下的“傻子”這一商標，也要不惜代價，將商標使用權爭回來。如此，即便以后“傻子”這一品牌影響力越來越小，但大哥至少無權獨自將它賣掉。

2001年7月，年強委托律師一紙訴狀將大哥年金寶推上被告席，要求法院確認年強有對“傻子”商標的使用權。開庭當天，年強早早地趕到法院，等待著大哥的到來。這些年來，兄弟倆為各自的事業忙碌著，平時很少有時間坐在一起，如今，自己卻將大哥告上法庭，兄弟倆竟然要以這種方式見面。年強擔心大哥對自己有意見，想在開庭前和大哥作些溝通。

年金寶穿著短袖衫，步履平緩地走進法庭，年強主動地迎上去：“哥，來啦。”說著，伸出手。年金寶也伸出手，和弟弟緊緊地握了一下，兩人相視一笑。年強心里有數了，大哥并沒有怪他，這只是商場上正常的行為，為了自己企業的生存，必要的時候利用法律手段，這是無可厚非的。法庭上，兄弟倆并沒有說太多的話，雙方的代理律師則唇槍舌劍，被告說，當初商標轉讓協議沒有進行公證，協議無效，因此，對“傻子”商標，原告沒有使用權。而原告則辯駁說，公證只是協議條款的變更，并不影響協議的生效，因此，原告有對“傻子”商標的使用權。

2001年底，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年強的蕪湖市傻子瓜子總廠對“傻子”注冊商標具有使用權。官司勝了，年強松了一口氣：“傻子”商標終于保住了！

往事如煙，擦干眼淚重整河山收失地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官司敗給了弟弟，年金寶自然不服，隨后便向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年金寶認為，他從未制止年強使用“傻子”注冊商標，因此就“傻子”商標使用權問題，兩人不存在民事糾紛的事實。另外，此案應適用《行政訴訟法》，而不是《民事訴訟法》，這是訴訟程序錯誤。

“哈哈，我早就預計大哥會這么做。”當律師告訴年強，年金寶上訴的消息時，年強一笑：“沒事，我們積極準備應戰！”隨后，年強將訴訟事宜交給律師辦理，自己忙生意去了。

2002年3月26日，安徽省高院作出（2002）皖民二終字第12號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至此，事情應該畫上句號了，但依據年金寶的性格，年強認為事情可能還沒完。

果然，接到判決書的第二天，年強就接到了大哥打來的電話：“兄弟，這官司雖然我敗了，但我不服，我還會申訴的，到時我們法院再相見！”

年強聽了，心里有些不高興，在他看來，兄弟倆當前的工作重心應該是如何重振“傻子”品牌，將失去的市場奪回來。他便勸大哥不要再打官司了，用心經營“傻子”品牌。而年金寶根本聽不進去，他執意要奪回“傻子”商標的專有權。

兄弟倆話不投機，年強只好說：“好的，哥，我陪你到底！”

然而，申訴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安徽省高院駁回了年金寶的申訴，認為判決符合法律規定。年金寶還不死心，繼續到最高人民法院申訴，同樣也不順利。

年金寶一邊申訴，一邊繼續經營企業，但由于精力分散，與弟弟的差距越來越大。而年強則不斷加強科技投入，不僅在瓜子領域拓展市場，還在食品行業以及其他領域有所涉足，效益還不錯。

這期間，三弟年兵大學畢業，根據自己的專業，他想在蕪湖開一家規模較大的電腦公司。他的想法得到了兩個哥哥的支持，年金寶和年強共同出資，幫三弟創立了安徽慧通電腦公司。兩兄弟雖然鬧了多年，但對三弟的幫助和關心是一致的，只是兩人對“傻子”商標一事還是各執己見，互不相讓。

一直到2006年11月中旬，最高人民法院決定于12月6日舉行聽證會，從保護著名商標的角度，想借機讓年金寶和年強坐在一起，共同協商處理好商標事宜。

2006年11月22日，接到最高院的通知后，年強主動打電話給大哥，約他好好談談官司上的事情。兄弟倆終于就商標使用權問題達成共識——不管官司結果如何，兄弟倆都將不再糾纏，共同維護“傻子”品牌，將“傻子”做大做強。當晚，年強還約來三弟年兵做見證，之后，兄弟三人在金傻子大廈喝了個大醉而歸。

2006年11月28日下午2時許，年強突然接到多個電話，都是他的好朋友打來的，有的好長時間沒聯系過，有的則前幾天還在一起。這些電話很奇怪，通話后對方聽到年強的聲音，也沒說什么，只是寒暄幾句就掛了。

令年強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原來，這些朋友已聽到消息，說年廣久的兒子意外死在一居民房內，打電話是核實這一消息的。而一聽到年強的聲音，一個個這才放下心來。沒過多久，年強驚聞，大哥年金寶出事了！

12月8日，蕪湖警方宣布，年金寶和袁姓女子是一氧化碳中毒意外死亡，不構成刑事案件。

12月21日，年金寶的追悼大會在蕪湖市龍華殯儀館告別大廳舉行，蕪湖市政協和蕪湖市工商聯領導、年金寶父母、親屬及生前好友近500人參加了追悼會。

為了不負那晚三兄弟的約定——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將“傻子”做大做強，經過慎重考慮，年廣久率年強、年兵趕到合肥，參加首屆中國堅果炒貨食品節，他們化悲痛為力量，重振當年雄風，將失去的市場奪回來。

目前年金寶的事業已交給年家學歷最高的年兵接管，年強說，不管是誰接管年家的產業，我們的目標和決定都是一致的，對三弟，我充滿信心，收復“傻子”失地，指日可待！(文責自負，謝絕轉載、文摘、摘編）

（責編/張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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